警报声刺得戴瑶耳膜发疼，飞船挡风玻璃上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折射出外面那支舰队的冷光——每艘战舰的甲胄纹路都泛着阴火般的幽蓝，像极了她在鬼城遗址见过的古战场浮雕。
\"启动隐匿航行模式。\"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指尖在操作台上划出残影，\"频率覆盖用冥河支流的潮汐波，他们追踪的是引擎共鸣，这招能撑三分钟。\"探测仪在她膝头发烫，令牌上的星轨纹路正与沙漏投影重叠，那些细密的光流顺着她的血管往额角涌，金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许殇的鬼火剑劈开第三波炮火，剑身震颤的嗡鸣里混着他低笑：\"你倒算得清楚。\"他鬼火凝成的防护罩已经薄得像层纱，却仍精准地将碎片引向偏离驾驶舱的方向。
余光瞥见她攥着探测仪的指节发白，又补了句：\"怕么？\"
\"怕，但更怕他们追上后，地府那群老古董还在为'冥币该不该用星际信用点挂钩'扯皮。\"戴瑶扯了下耳麦，通讯频道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电流声，\"老周？
老周！
我是戴瑶，接地府行政大厅！\"
许殇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细线——最前方的战舰舰首暗纹亮了，与戴瑶额角的金纹同频闪烁。
下一秒，所有炮火戛然而止，舰队像被按下暂停键的星图，连推进器的蓝光都凝固在半空。
\"他们...识别了你的血脉标记。\"许殇收剑入鞘，鬼火在掌心凝成幽蓝的火苗，\"初代执棋者的血脉，能让地府旧部停手。\"
戴瑶盯着探测仪屏幕，沙漏的细沙已经落尽，原本的血字预言下又浮出一行新字：\"当秩序崩解，旧王归来。\"她突然握住许殇的手腕，触感凉得惊人：\"去行政大厅，现在。\"
地府行政大厅的穹顶水晶灯照得人眼晕。
许殇站在青铜铸的\"幽冥司\"牌匾下，玄色长袍垂落如墨，鬼火在指尖跃动成半透明的法典投影。
台下坐着的地府官员们有的攥着褪色的竹简，有的盯着全息平板皱眉，阿虎的虎皮大氅在椅子上蹭出刺啦刺啦的响。
\"即日起，地府区域管理权重新划分。\"许殇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鬼城、冥河、枉死林由新议会直辖；星际通用法典将作为补充法，与《幽冥律》并行——\"
\"放屁！\"阿虎拍案而起，茶盏震得跳起来，\"千年规矩说改就改？
你当这是星际联盟的过家家游戏？\"他腰间的鬼头刀哐当撞在桌角，\"我阿虎带的三千鬼卒，宁可去冥河喂虫，也不受这洋罪！\"
戴瑶站在侧后方，目光扫过人群——阿明摸着胡须垂眼盯着自己的官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刻痕；阿强攥着光脑的指节发白，眼里燃着兴奋的火；阿翁扶了扶老花镜，欲言又止。
她不动声色地对阿星使了个眼色——那个总爱挑刺的星际观察家立刻举起微型摄像机，镜头红灯亮起。
广场上的喧哗隔着全息投影传进来。
阿花举着褪色的冥币跳上石墩，哭腔里带着尖锐：\"新法律要废我们的冥币！
以后买孟婆汤都得用星际信用点，鬼差要裁一半，咱们连喊冤都找不着人！\"她身后的老鬼们跟着跺脚，纸钱被踩得七零八落。
戴瑶的光脑弹出实时转播画面，她在键盘上快速敲了段代码，广场的全息屏突然亮起——是新法条的逐条解析，用最直白的鬼语写着：\"冥币与星际信用点1:1兑换，鬼差编制增加两成，新增星际事务调解司...\"
广场上的喧哗声弱了下去。
有老鬼眯着眼睛凑近屏幕，嘀咕：\"这...和阿花说的不一样啊？\"阿花的脸涨得发紫，抓起一把纸钱要砸屏幕，却被几个年轻鬼卒拦住：\"阿花婶，先看看清楚！\"
行政大厅里，许殇的投影法典翻到最后一页：\"议会成员由鬼卒、鬼将、星际商人、学者各选三人组成，下月初一投票。\"他的目光扫过阿明，后者正用官印在竹简上盖着无关紧要的批注，墨迹晕开一片。
散会时，阿明抱着一摞竹简往外走，经过戴瑶身边时故意顿了顿：\"戴小姐，这行政区划调整...得查旧档、核地契、问阴魂，没个三五年怕完不了。\"他的手指敲了敲竹简，\"当年划分鬼城十八坊，可是用了二十年呢。\"
戴瑶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光脑突然震动——探测仪发来新提示：阿明管辖的枉死林区域，地契数据正在异常流失。
她捏了捏许殇的手腕，后者鬼火微闪，将这抹异动收进眼底。
广场的风卷着纸钱飘进来，落在戴瑶脚边。
她弯腰捡起那张印着\"地府通用\"的冥币，指尖触感却不像从前那样绵软——纸背不知何时多了道浅浅的折痕，像道暗藏的裂痕。
许殇的玄色衣摆扫过枉死林办事处的青砖地时，霉味混着陈墨香扑面而来。
阿明正伏案在竹简上画押，见他进来，慌忙起身时碰倒了青铜笔架，锈迹斑斑的笔杆骨碌碌滚到许殇脚边。
\"战神大人怎么亲自来了？\"阿明擦着额头的冷汗，袖中露出半截未及收的旧地契，\"这区划调整的文书...下官正逐条核对呢。\"
许殇抬指，鬼火腾地窜起，将整面书墙的帷幕掀开——成摞的《幽冥旧典》堆得比人高，最新的星际法典被压在最底层，封皮蒙着薄灰。
他鬼火凝成的指尖点在案头那叠墨迹未干的\"暂缓执行\"批文上：\"核对？
还是借核对之名，把新法锁进故纸堆？\"
阿明喉结动了动，眼角瞥见窗外戴瑶的身影正穿过桃林往这边来，腰杆陡然硬了几分：\"旧地契涉及十八代鬼民的阴宅产权，稍有差池便是怨魂闹事。
大人当年制定《幽冥律》时，不也说过'法不可轻动'？\"他从袖中抖出卷泛黄的绢帛，\"您看，这是前朝鬼帝批注的《鬼城坊界图》，连冥河支流的走向都标得清楚——\"
\"前朝鬼帝的绢帛，能让星际商队的星舰不撞进枉死林？\"许殇的鬼火骤然灼亮，将那卷绢帛烧成灰烬，\"能让被星际垃圾污染的冥河支流重新清澈？\"他俯身逼近阿明，瞳孔里幽蓝的光像要灼穿对方的魂魄，\"你拖延的不是文书，是三千鬼民等了三年的新冥河净化工程。\"
阿明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茶案。
陶壶碎裂声里，戴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阿明大人的'谨慎'，倒是和广场上那些谣言不谋而合。\"她举着光脑，屏幕上是实时监控——几个老鬼举着\"守护旧法\"的木牌，正往新设立的星际事务调解司门口泼浆糊，\"您说地契要核对三年，他们就说新法要抢鬼宅；您压着净化工程的批文，他们就说冥河要被星际人填平。\"她晃了晃光脑，\"探测仪显示，这些谣言的传播源...正好在枉死林。\"
阿明的脸瞬间惨白。
许殇转身时，玄色衣摆带起一阵风，将案头所有旧典掀落在地：\"三日后，我要看到净化工程的启动令。\"他停在门口，侧头时眉骨在阴影里投下冷硬的弧，\"若再让鬼民因你的'谨慎'受苦——\"鬼火在掌心凝成《幽冥律》的烫金封皮，\"旧法里'渎职'的刑罚，我倒背如流。\"
戴瑶跟着许殇走出办事处时，光脑突然炸响紧急通讯。
阿强的脸挤在屏幕里，背景是嘈杂的叫骂声：\"戴姐！
旧势力在往生桥集会，说要烧了新法典！
我带了鬼卒去驱散——\"
\"你敢动武试试！\"戴瑶的声音冷得像冥河底的冰，\"立刻退到桥两侧，拉警戒线！\"她拽着许殇往悬浮车跑，\"阿强那小子被激进派撺掇了，再晚一步要出人命。\"
往生桥的青石板上，二十几个旧鬼举着写满\"还我鬼差\"的幡旗，正往新立的法典碑上泼黑狗血。
阿强握着鬼头刀站在桥头，身后的鬼卒举着高压水枪，水幕里映出他发红的眼：\"再闹就冲散你们！
这桥是新议会管的，容不得你们撒野——\"
\"阿强！\"戴瑶的声音像炸雷，惊得幡旗上的铜铃乱响。
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桥，挡在鬼卒和旧鬼中间，\"你拿水枪冲的不是旧势力，是鬼民对新法的信任！\"她转身看向旧鬼，扯下脖子上的探测仪晃了晃，\"我是戴瑶，专门找宝贝的那个猎人。
你们要'还鬼差'是吧？\"她调出光脑数据，\"新法条写得清楚，鬼差编制增加两成，新增的星际调解鬼差要会说三种星际语——\"她指了指人群里穿补丁衫的老鬼，\"王伯，你孙子在星际学院学翻译，正好能考这个职位。\"
老鬼们面面相觑。
有个抱孙鬼的妇人拽了拽阿花的衣角：\"阿花婶，她说的和你说的不一样...\"阿花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幡旗攥得死紧。
戴瑶乘势往前一步，声音软了几分：\"新法不是要赶走旧规矩，是给老规矩加双新鞋，能走得更远。\"她转头瞪向阿强，\"还不收了你的枪？
鬼差是保护鬼民的，不是吓唬人的！\"
阿强梗着脖子收刀入鞘，却还是小声嘟囔：\"可他们先泼狗血...\"
\"所以我们要比他们更讲道理。\"戴瑶拍了拍他肩膀，目光扫过人群里几个缩在后面的精壮鬼——那是阿虎的手下，\"去把法典碑擦干净，用玫瑰露。\"她压低声音，\"让鬼民看见我们护着他们的气性，比砍十杆幡旗都有用。\"
月上柳梢时，戴瑶揉着发涨的太阳穴推开寝室门。
许殇正坐在案前，鬼火在指尖凝成半透明的法条投影，发梢还沾着往生桥的夜露：\"阿翁来过，说改革太急，容易扯断新旧势力的弦。\"
\"他说慢不得。\"戴瑶脱了靴子盘腿坐在他身边，探测仪在床头亮着暖光，\"我今天在枉死林看见个小女鬼，蹲在被星际垃圾污染的冥河边哭——她阿娘等净化工程等了三年，就为能在河边开个茶摊。\"她抓起许殇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跳得太快，等不了。\"
许殇的鬼火裹住她的指尖，在投影上划出一道金线：\"那就给旧势力一个过渡期。\"他调出旧《幽冥律》和星际法典的重叠部分，\"三个月并行期，旧法能解决的事用旧法，旧法管不着的用新法。\"他指尖轻点，\"冥币兑换设缓冲池，鬼差考核分新旧两轨——\"
\"好！\"戴瑶眼睛亮起来，抓过光脑开始敲代码，\"再加上'民意反馈日'，每月初一鬼民可以直接递状子...阿翁说的弦要松紧适度，这法案就是弦上的丝扣。\"
两人的影子在鬼火里交叠，直到窗外传来乌鸦的夜啼。
戴瑶伸了个懒腰，突然顿住——探测仪的红光正急促闪烁，显示着阿虎的私人鬼宅坐标。
她推了推许殇，后者鬼火微闪，便捕捉到风里飘来的几缕阴煞：\"是血契的味道。\"
戴瑶的光脑弹出一段加密通讯，是阿星发来的监控画面：阿虎的密室里，七八个旧家族的家主围坐，案上摆着染血的\"地府守护同盟\"盟书。
阿虎的鬼头刀拍在桌上，刀身映出他扭曲的脸：\"许殇要改千年规矩，戴瑶要断我们的财路——\"他抓起盟书按上血印，\"从今天起，谁动新法一根汗毛，我们动他全家魂魄！\"
戴瑶的手指在光脑上悬了悬，最终没点保存。
她靠在许殇肩头，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鬼火轰鸣：\"他们以为躲在阴沟里搞盟书就能翻天？\"
\"翻不翻得了，要看我们给的绳子够不够短。\"许殇捏了捏她后颈，鬼火在两人之间凝成过渡期法案的最终版本，\"明天就发布，让所有鬼民都知道——\"他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我们要的不是谁的妥协，是所有人的活路。\"
而此刻，阿虎的密室里，盟书的血字正随着阴风吹散，飘向地府的各个角落。
一场暗潮，才刚刚漫过旧时代的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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