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像鞭子，抽在河滩荒地上每一寸暴露的皮肉上。林闲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冰冷的河床边缘，脚下全是滑腻的鹅卵石和黏脚的烂泥巴。每走一步，破草鞋都在石头缝里打滑，那唯一一只露着大拇指的鞋头，已经快被湿冷的泥浆彻底浸透。
“嘶……好冷！”林闲搓着冻得发木的手，对着天空哈出一小团白气，瞬间就被冷风吹散。他放眼四顾，荒凉的河滩一览无遗。左边是浑浊缓慢流淌的小河，右岸是高高的、全是碎石烂泥的陡坡。坡上别说树，连根像样的草都少见，只有零星几根枯黄的、半死不活的芦苇杆子在风里瑟瑟发抖。
“就这儿了！”林闲咬咬牙，跺了跺冻得快没知觉的脚。这里离赵大爷住的村尾不远不近，关键是真的荒凉！除了偶尔可能来喝水的野狗野鸟，鬼影子都没一个！完美符合他“偷偷搞烂摊子”的需求。
选中的位置是泥石陡坡下勉强还算平整的一片碎石滩。地面坑坑洼洼，全是砾石和淤泥的混合物，又冷又硬。
第一步，地基！
林闲蹲下身，找了块边缘还算锋利的破石头片，开始吭哧吭哧地在石头地上刨坑……或者说试图铲平一小片区域。叮叮当当的声音在空旷的河滩上格外刺耳。石头太硬，半天才在冻土上划出浅浅几道印子。他累得直喘粗气，汗水（主要是急出来的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被风一吹，透心凉。
“妈的，不能这么搞……”他瘫坐在冰凉的碎石地上，看着手上磨出的红印子，“得找人帮忙！”
他第一个想到了王二愣。
之前帮赵大爷跑腿去隔壁村时见过王二愣一次。那家伙是村里的“名人”，力气比牛大，脑子嘛……据说是一根筋，但人实诚，给口吃的就肯干活。最重要的是，他便宜！一个铜板能让他干三天！
林闲摸了摸怀里那十枚沉甸甸的铜钱，心在滴血。但要完成他那个“史诗级碰瓷”计划，盖起能糊弄系统的“凉棚”，光靠他自己这麻杆身板，别说十五天，十五个月都够呛！
他立刻转身，忍着脚趾头传来的刺痛，一溜小跑返回村尾赵大爷家。也顾不上老头听不听得清了，掏出怀里一枚铜钱，大声喊：“二愣！王二愣！帮我搭棚子！一个钱！干三天！”
老头正窝在棚子里闭目养神，闻言浑浊的眼睛眯开一条缝，看了看林闲手里的铜板，又费力地伸手指了指村子方向一个稍微像点样的土屋。
成了！
王二愣果然名不虚传。林闲刚跑到那土屋门口，还没来得及喊第二遍，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掀开破帘子走了出来。身高得有一米八几，膀大腰圆，像个门板，就是脸上那点憨憨的傻气破坏了威慑力。
“钱？搭棚？”王二愣盯着林闲手里的铜板，嘿嘿傻笑，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黄牙。
林闲二话不说，把铜板塞他手里：“走！干！”
有了王二愣这个“人形挖掘机”，进度瞬间快了起来。林闲指挥着王二愣搬石头，把那片碎石滩上大小合适的石头都集中到他划定的区域。大的当垫脚，小的填缝隙。再用林闲捡来的、破得跟鱼网似的渔网（真在河滩上捡的！），裹上河滩边最湿润的淤泥，一层一层往石头缝里填、拍实！
林闲自己也没闲着，忍着恶心在泥滩里到处翻找稍微长点的、直的木头。但这破河滩，被洪水冲刷了不知多少回，能找到的“建材”简直是灾难：不是朽得掉渣，就是歪得如同麻花。唯一一根勉强能称作“柱子”的玩意儿，是根拳头粗、不到两米长的烂木头桩子，半边树皮都烂没了，还长着恶心的黑斑，根部像被虫子啃过似的千疮百孔。
林闲差点没哭出来。这玩意儿插地上能立住吗？
他连蒙带哄（主要是多给了一个铜钱！巨款！），让王二愣硬是把他那“杰作”——泥巴石头渔网地基拍结实，然后两人哼哧哼哧把各种奇形怪状的烂木头插在上面，或斜着靠在石缝里充当“框架”。那唯一稍直的半截烂柱子，被塞在最中间靠前的位置。
接着是“飞檐斗拱”和“廊柱”。林闲指挥王二愣把几根分叉最多、最像鸡爪的烂树杈子绑在框架高处，然后把从河滩芦苇荡里割来的大片枯黄发硬的芦苇杆，像盖死人似的胡乱了铺了一层在那堆“架子”上。远远看去，像一堆长了癞痢草的垃圾堆。
“柱……柱子……” 林闲看着那根孤零零的烂柱子，怎么也不像“帝王威仪”里的朱漆廊柱。他围着柱子转了两圈，突然灵光一闪！他拔了几根枯硬的芦苇杆，又用之前剩的破渔网线，把烂木头柱子从上到下，像缠麻花一样，密密麻麻地缠了一圈！嘿！这一缠，虽然细脚伶仃，但至少像根缠着布条的柱子了！颜色？黄褐色的破芦苇杆子……总比烂木头本色强点？至于另一根……实在找不到能站住的了。林闲厚着脸皮，权当它被设计成“不对称美学”！有艺术细胞的皇帝懂不懂？
面积？王二愣在淤泥滩上又吭哧吭哧干了大半天，用石头烂泥总算堆出个两米多乘三米多的“台面”，歪歪扭扭，跟狗啃的一样不平，但大小勉强凑够了图纸要求的二十平米！
整整一天半！两个饥肠辘辘的身影在寒风呼啸的河滩上摸爬滚打。王二愣傻力气足不怕累，林闲则是被系统惩罚逼得红了眼。
当最后一片苇草被王二愣用破网兜网住一角，压在垃圾堆……不对，“建筑”顶上时，林闲一屁股坐在冰冷湿滑的烂泥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汗水、泥水糊了满脸，累得像条死狗。
“累…累死了……”他喘着粗气，望着眼前这坨歪歪扭扭、摇摇欲坠、散发着淤泥、腐木和枯草混合“体香”的“帝王级”建筑，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
成就感？有一点，毕竟是他一手策划（忽悠）搞出来的。
羞耻感？更多！这玩意儿别说帝王居所，连赵大爷的破棚子都不如！赵大爷的棚子好歹还能站人，他这个一脚踩重了估计就得塌方！
希望？也还有一丝丝。系统只说要“符合标准”，没规定建筑材料啊！
“系统！完成！”林闲在心底怒吼一声，意念集中向脑海里那张闪闪发光的“帝王威仪初始版”图纸。
几乎在他发出念头的瞬间——
嗡！
一股冰冷宏大的意志瞬间降临！系统面板在眼前强制弹出，刺目的金光扫过整个河滩上这坨垃圾堆！
【正在检测提交任务：安身之所】
【扫描开始……】
【材质分析：劣质淤泥（73%）、碎石（15%）、朽木（6%）、腐坏枯草（5%）、未知有机物（1%）……结构稳定性评估：极低（危险）…】
【形态比对目标：【帝王威仪·初始版】……核心特征捕捉：】
【飞檐斗拱……检测……捕捉疑似类三角尖端突起轮廓（3处）……相似度……32%…】
【朱漆廊柱……检测……捕捉单体包裹式非规则圆柱体……1根（存在）！无表面涂装（颜色匹配度：0%）……判定……外形轮廓模糊符合……数量（1\/2）…】
【固定平面……检测……存在稳定（？）覆盖区域，面积测量：21.37平米…达标！】
【综合判定：……滴……严重偏离核心标准！】
【但……存在基础框架及指定元素雏形（1根柱、飞檐形变体、达标面积）……逻辑优先等级‘存在性确认’高于‘美学标准’……逻辑冲突修正中…】
【基于核心目标‘安身之所’（固定、遮身）基础功能判断……】
【判定结果为——】
【……勉强成立！】
当金光散尽，林闲眼前重新清晰。他看到了系统面板上那仿佛染血的文字：
【恭喜宿主！阶段性目标一：【安身之所】完成！】
【评价等级：d-（濒临失效）】
【任务奖励（劣质适配版）：随机农具图纸（粗糙级）抽取中……】
【滴！获得：【生锈单齿烂锄头制造图解（全损版）】】
【图纸已发放至物品空间（意念可读取）】
然后，面板下方那行催命符般的倒计时，在跳动到【13天08小时17分46秒】的时刻，终于停了下来，然后……
缓缓消失。
轰隆！
像是全身紧绷的弦突然断了，巨大的疲惫和强烈的虚脱感瞬间将林闲淹没。他再也顾不上地上冰冷的烂泥，整个人往后一倒，四仰八叉地躺在冰冷的碎石泥浆里，望着灰沉沉的天，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一滴冰冷的雨点砸在他额头上。
“成了……糊弄过去了……” 林闲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看着旁边同样累得直喘粗气的王二愣，咧了咧嘴，想笑，但嘴角扯着生疼。
一个铜钱三天苦力，半条命搭进去，再加上不要脸到极致的偷换概念，总算把系统那“帝王威仪”的狗屁要求给糊弄成了“勉强成立”！还特么得了个“生锈单齿烂锄头”图纸？
咸鱼的伟大胜利！虽然代价惨痛。
但至少……他有了“家”。一个真正属于他自己名下的破烂玩意儿！以及……不用立刻被电成永动机！
林闲瘫在地上，冰凉的泥浆透过破衣烂衫浸透皮肤，他看着自己那根用芦苇缠出来的“帝王柱”和头顶用枯草烂网糊的“飞檐”，再看看旁边王二愣那张写满了“俺干了活拿了钱累死了”但依旧憨厚的脸。
“二愣哥，”林闲有气无力地对着王二愣喊道，“晚上……吃咸鱼！”
王二愣的眼睛瞬间亮了：“咸鱼！好！”
林闲又费力地从怀里掏出最后半块硬邦邦的杂粮饼（他自己的那份省下来的），扔给王二愣，王二愣一把接住，嘿嘿傻笑。
头顶的雨点开始变得密集，冷冰冰地砸在头顶摇摇欲坠的“飞檐”枯草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闲懒得动了。他只想在这片自己亲手（主要指挥）堆砌起来的、勉强被系统承认的垃圾堆“凉棚”底下，就这么躺着。哪怕身下是冰凉泥泞，头顶可能漏水。
“明天……”他闭着眼，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明天，得想办法弄点厚实的草……加固下屋顶……”
咸鱼皇帝的第一座“行宫”，就在这荒凉河滩上的凄风苦雨中，摇摇晃晃地宣告了它的存在。它的外表和内涵都极其“朴实无华”，象征着它那主人同样“朴实无华”的伟大目标——活下去，再混口热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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