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一句突然大义凛然起来，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那个宋青的狗腿子也被镇住了，可是下一秒宋青一脚重重踩在他鞋面上，狗腿子吃痛，与宋青对视一眼立即会意，昧着良心叫嚷着：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不过是为自己弃孝找托词罢了！”
可是他话音未落，原先那个衣着简陋的举人便猛地拍案而起，怒道：“休得胡言！”
“宋兄说得在理，忠孝两全自然是好，若是难两全，舍小家为大家、忠君报国正是我辈读书人的气节！”
一旁众人也纷纷附和，一时间宋青的狗腿子成了众矢之的。
当然，宋青不在此列。
他正瞪着人群中心的宋志明，恨得牙痒痒，压低声音道：“这小杂碎倒是会拿捏人心，难怪母亲和二哥都栽在了他手上。”
宋青说完，他身边一直没有开口的白衣青年却勾起唇角，盯着面前冷掉的茶水，嗤笑一声：“不过徒逞口舌之快，哗众取宠罢了。”
说着，白衣青年突然站起身，抬手拊掌温和笑道：“宋兄此言果真是妙极。”
“在下也有一个问题，可否请宋兄为在下解答？”
他声音不大，却仿佛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吸引了原本所有在讨论的人都转头看向自己。
宋志明也跟着回头，微微皱眉。
这白衣青年一开始既不说话也不讨论，此番突然站起来，想必跟方才那个提问的人一样，也都是故意想要刁难自己让自己出丑的。
“但我可不惧他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找机会还能反将一军，岂不快哉？”
想到这里，宋志明开口问道：“不知阁下是谁？”
“苏家，苏应淮。”白衣青年昂首应道，眉羽间尽是傲然之色。
苏应淮此言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苏应淮？”
“那不就是当科解元吗？”
一个考了多年才中了举人的中年人手一抖就碰歪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他脚上，他也浑然不觉，直勾勾盯着苏应淮，眼底满是羡慕嫉妒！
“何止啊！这可不仅仅是解元，你没听他的姓吗？那可是苏家……”
周围人顿时忍不住惊呼道，原本那个锦衣华服的举人撇撇嘴不服气道：“有什么可骄傲的，不过是苏家万卷藏书喂出来的！”
虽是不服气，但他看到身姿挺拔的苏应淮，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自惭形秽来。
锦衣华服的举人也算是大家族，可是京城盘根错节，左相势大，要活下去也不免左右逢源夹缝求生。
可偏偏苏应淮这样的人，家世显赫也便罢了，偏生还这般天赋卓绝。
年纪轻轻便是解元！
想到这里，锦衣华服的举人不免下意识看了一眼宋志明。
却不想宋志明意料之外的淡然，他坐在一旁饮茶，脸上甚至带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浅笑。
“有人夺了他的风头，他竟一点不在意么？”华服举人意外道。
仰着头享受了一会儿众人的吹捧，苏应淮才轻飏折扇作出一个往下压的手势，示意众人安静，而后转头看向宋志明，嘴角始终噙着温润如玉的笑意。
“宋兄，《论语》有云：‘攻乎异端，斯害也已’，意为斥异学之害、攻异端之弊，但《中庸》中却主张‘万物并育而不相害’，意为万物兼容共生。二者皆为圣贤之言，却实为矛盾之说，依照宋兄之见，谁对谁错？”
原本在宋青出题刁难宋志明的时候，周围人尚在你一言我一语彼此交锋，然而当宋玉说完之后，好半晌整个茶楼都鸦雀无声，概因他们也不知该作何解答。
因为宋玉最后一句实在是太阴险了。
虽说今年科考更看重策论，但四书五经也没有取消。
经史子集的学问学子们向来奉为至理，若说认可论语，那必然会得罪中庸一派，若是反过来，又必然会遭到论语一派的口诛笔伐。
众学子面面相觑，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定格在宋志明身上，等待着他回答。
“这虽称不上文学悖论，但的确是思想观念上的差异。”宋志明在心里分析道：“若是在蓝星畅所欲言倒没什么，但在大周最是看重圣人文，一旦有所偏颇，只怕会受到天下人讥笑乃至排挤。”
这个问题本来就不简单，更何况宋志明才刚刚深入学习四书五经不到半年。
见宋志明凝眸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宋青开口催促道：“大哥，你还要思考多久啊？这问题也不难啊，我表哥童生时便能将这个问题对答如流了。”
宋青恶劣的使着激将法，提到苏应淮时若是有尾巴只怕都要翘上天了。
一旁静等结果的人有的默默翻了个白眼，心说：“苏应淮知道又不是你知道，你骄傲个什么劲？活像是哈巴狗见了主人一样。”
当然这话是不敢往外说的，没看对面那个苏应淮也是高昂着头一副受用的模样，更何况莫说有苏家兜底，就算是宋家他们也是得罪不起的。
不过看不惯是一回事，有人巴结又是一回事。
其中一个看上去就贼眉鼠眼的人瞧见宋志明久久没有回答，眼珠子一转便嗤笑道：“宋公子，苏公子，依我看你们二位也别拿这个问题考察宋兄了。”
“在座的各位谁不知宋兄四书五经写得跟白卷差不多，依我看呀，二位还是向宋兄提些简单的。”
“是啊！依我看宋兄能背下两条论语，已然是天赋卓绝啦！”
贼眉鼠眼的人此言一出，顿时有不少人纷纷附和道。
除却巴结苏应淮和宋青之外，最主要的也是因为他们都不是圣人。
见到宋志明一鸣惊人高中亚元，羡慕是真的，嫉妒自然也是真的。
就像深陷泥潭的人，最看不得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被他人轻易拥有。
对于他们这些举人来说，当前最想要的除了高中无疑是解元的头衔。
但是解元是苏应淮，如今高高在上，灿如烈日，触碰不得。
所以他们就调转了矛头使劲拉踩宋志明，虽然损人未必利己，但这种拉踩的机会对他们而言确实痛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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