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车子缓缓靠边停下。
老李打开车窗，探出头朝外喊：“是来接人的不？”
“是是是！是来接人的！”姚志国跟李长茂连连点头。
话刚落地，车厢里的姚蜜也跟着探出头，第一眼就看到了姚志国，立马对其招手：“堂叔！”
听到姚蜜的声音，姚志国扭头看过去，高兴的绕到车厢那边：“草丫！”
李长茂也看到了草丫，笑着一起上前，扶着她从车上下来。
“你这丫头终于回来了，可把人惦记坏了！”
“叔公别生气，我这也是没法子，就想给自己求条活路。”
李长茂叹了声气，没再说别的，问道：“你爹呢？”
姚蜜指了指车厢：“车里面躺着呢，胳膊腿全断了，高烧不退，刚吃了两片退烧片。”
李长茂心里一沉，高烧不退可是个麻烦事。
姚志国脸色也不太好，手脚并用的爬上车。
姚建生还在车尾处躺着，身子的被子被姚蜜又仔细的掖了一遍，确保没人看出不对来。
上前打量几眼，姚志国倒抽一口凉气。
此时的姚建生已经没了意识，双眼紧闭，满脸通红，嘴唇干裂起皮。
掀开被子，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棉毛衫，棉毛裤，袖子和裤腿都被剪掉，两条胳膊和两条腿全打上了石膏。
“人咋样了？”李长茂在车下面着急的问道。
姚志国冲他摇头，脸色发沉：“不太好，把人抬到卫生所去，先想法子把烧给退了，再这么烧下去，脑子会烧坏的！”
一听这话，李长茂就知道事情严重了，忙请了老李下车，让他将车厢后门打开，这样抬人会好抬一些。
老李开了后门后，也伸手帮了一把，帮着将人抬到一旁的牛车上。
姚蜜连连对人道谢，从兜里拿出一张五斤的粮票暗中塞了过去。
老李不动声色的收了起来。
不管是送谁，只要是送到家门口，主家多少会给点表示，这都是不成文的规定。
将车厢后门关好，老李很快便开车走了。
姚蜜他们也动身前往镇卫生所，找大夫给姚建生退烧。
路上，姚志国小声的问姚蜜：“怎么回事啊？这电话里头就说伤了腿脚，我还以为是皮肉伤，好家伙！这两条胳膊两条腿全断了！”
李长茂也插了一句：“那卷烟厂打电话说的不清不楚的，说你爹因为你的事，还有一些旁的事，闹的太严重，就说给开除了。
你叔问他们具体是因为什么事，他们就是不说是什么事，只推说是厂里要求的保密不方便说。
接着又说你爹跟人打架，结果没打过，手脚受了点伤，让村里来镇上接人。”
姚蜜嘴角直抽抽，连忙低下头，这一定是陆厂长的主意。
这话她该怎么圆？
酝酿了一会儿，姚蜜说道：“右胳膊右腿确实是打架打伤的，听卷烟厂的厂长说，那事不能怨别人，怨我爹自己，是他自己做事不讲究。
至于是什么事，我也没敢问，最后还是人家厂里出面摆平的，听说卷烟厂的厂长亲自去登门赔礼道歉的。”
姚志国李长茂俩人瞬间变脸。
让一个厂长亲自登门赔礼道歉，那得是啥家庭啊？！
“你爹咋想的？好好的咋跟人家打起来了？”
“飘了呗！认为自己是从乡下爬上来的，老觉得自己是有真本事，瞧不上那些沾了家里长辈光的城里人，结果就踢到铁板了。”
这些话都是姚蜜胡诌的，压根就没有这事。
没办法，卷烟厂那边都已经说了，姚建生跟人打架打伤了胳膊腿，为了圆这个谎，她只能捏造一些事情出来。
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们，姚建生的右胳膊右腿是她打断的吧？
至于这事会不会穿帮，姚蜜觉得基本没这个可能。
这个年代的乡下人对城里人有种天然的畏惧，尤其是对城里的工人阶层，那是既畏惧又羡慕。
姚蜜只要把事情往卷烟厂那边推、往陆厂长身上扯，保管不会有人怀疑，也不会有人敢去求证。
一群大多数一辈子可能连县城都没去过的人，他们不敢去市里，更不敢去找人家陆厂长求证。
他们只会在心里不断地说服自己，人家是国营工厂、是国营厂长，人家日理万机的，不会关注你一个小工人，也不会陷害你一个小工人，人家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你这么做了。
就像眼前，姚志国、李长茂完全没有怀疑姚蜜的话，姚蜜说什么他们信什么，在他们心里，姚蜜不会、也不敢这么说谎。
这中间可是夹着卷烟厂和人家的厂长！
他们对姚蜜的话坚信不疑，一心全怪起了姚建生。
“咱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你爹有啥本事？要不是当年续娶了一个城里媳妇，他能进人家卷烟厂工作？”
姚蜜装模作样的叹了声气：“我也是这么劝的，可我爹不听，还把我骂了一顿，要不是我跑的快，他手里的椅子就要砸我头上了！”
“混蛋玩意儿！”李长茂骂了一声，“咱们小河湾村的脸算是全丢尽了！”
姚蜜又道：“林秀英因为这事跟他闹离婚，说是怕被这事连累了。我爹嫌弃林秀英生的都是闺女，说离婚可以，但孩子他一个都不要，也不给钱养孩子，还让林秀英将他这些年养家用的一半工资还回来……”
“啥玩意儿？！”姚志国跟李长茂停了下来，俩人全都傻了眼。
自己的闺女全不要，也不给钱养闺女，另外还要要回自己养家的一半工资……不是，等会儿！
姚志国回过神来：“啥叫一半的工资？你爹工资还分成两半？”
“对，我爹的工资分成两半，一半给林秀英养家，一半他自己留着。现在俩人离婚，他要林秀英将那一半工资一分不少的还给他……堂叔，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听了这话后，臊的我头都抬不起来！”
何止是姚蜜觉得臊的抬不起头，姚志国也觉得抬不起头。
李长茂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长得人模狗样，咋就是不干人事？他当孩子是啥？生一个扔一个！行！他真行！”
牵着老黄牛继续往前走，赶紧把人扔卫生所里去，他不配让队里的老牛拉他！
呸！不是人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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