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磨的镰刀沉入潭底时，水面咕嘟着将最后几星铜沫吞没。林默的掌心空握着镰柄遗留的汗渍，草腥气混着铁腥顺指缝爬进茧纹。远处老农的俚歌漫过割剩的稻茬：“镰走稻魂轻哟——”
潭心浊波漾开圈圈。授道殿残瓦的青灰在旋涡里翻了个身，瓦隙间半粒裹着绿锈的晶矿渣随气泡上浮，却在触及水面时猛地沉坠——那沉坠的力道拽得整潭死水骤然静滞。小栓趴在潭沿，指尖刚触及突然凝固的水面，寒潭记忆的冻气就沿着指甲缝往骨头里钻。
“霜气沉潭咧！”老农甩石片打水。石片在僵滞水面弹跳三次才栽下，裂纹处渗出的晶丝竟缠住石片拽入潭心！下沉的石片割裂水面时，僵潭底部浮起授道铜砧的虚影——砧面霜纹裹着半粒少年林默初锻锄时锤落的汗血痂！
沉镰残影在砧下晃动。老铁匠烟锅猛磕潭沿石，火星溅入静潭炸开圈涟漪——涟漪间霜突如锥！锥尖刺穿汗血痂溅出髓光，光里裹着前世自爆道基的星屑。光屑落潭即凝为授道铜钉，钉帽“封”字压向沉镰柄的弯弧。
镰弧嗡震。震动波荡开霜锥水幕，幕隙间裸出潭底累累星骸——某具缠裹尸布的监察者残躯指骨，正勾着沉镰的齿刃！指节突弯，镰刃在水影里割向林默映在水面浮肿的倒影喉管！
“水尸勾镰影！”老农镰刀劈影。刀锋斩入虚影刹那，潭水凝成霜甲覆住真镰！甲缝迸射冰针刺透林默脚背。他踏碎霜甲后退，潭底死水突沸如熔炉——滚泡喷出裹尸布卷住沉镰猛拽，布筋绞镰拖入潭底寒髓矿脉裂口！
裂口深处爆出授道长老的脊椎嘶鸣：“镰沉髓寂时...即归炉基——！”
沸浆淹顶的幻痛刺穿腰椎。沉镰齿刃在水底刮擦寒髓岩的“锵啦”声，竟与前世脊椎被晶刺刮擦的声响重合！林默蹬岸猛坠，胫骨金线爆光刺入潭水——金线化霜序冰指扣住镰柄！镰身骤冻凝霜，霜寒逆浸布筋裹缠的沸潭——
寒热相激！整潭水轰然爆炸。水浪裹碎骨残镰喷射半空，霜序指影在瀑流中融化，融水浇灭沸浆凝为三百枚裹霜粟粒，粒粒钉穿空中的布筋残渣。残布如死蝶坠落新割的稻田，布片上的授道血纹粘着稻茬渗露的浆，在泥土里迅速洇成霉斑。
沉镰残块散落田间。某块弯弧断齿砸进割后新茬，齿刃上的寒髓霜光顺着茬管钻进地脉。地底忽起脉动，脉波推得稻茬齐齐昂首——穗口突吐授道铜屑射向霜粒！铜屑熔穿粟粒浇铸成三百颗裹霜戒尺钉，钉尖全数刺向林默丹田空瘪的旧伤疤！
紫髓空窍骤缩。钉风刮破疤皮时，霜粟钉刺处突绽紫蕊——蕊丝缠钉倒扎入地！穗口喷出铜液突化为噬髓蛊潮淹来，蛊浪盖住紫蕊瞬间，稻根突爆晶须缠卷蛊尸——晶须尖竟挑着半块沉镰的背铁！
背铁吸尽蛊尸髓浆。髓液顺稻根反灌紫蕊，蕊心膨出锄胚状的鼓包。鼓包搏动频率震塌田埂，裂塍深处裸出青铜巨棺——棺盖隙挤出的星链缠住背铁拽向棺缝！
星链触铁刹那，稻田所有稻穗齐弯如弓。穗芒脱秆齐发霜针，针雨穿透背铁钉死棺缝！镰铁在棺缝中骤然熔解，铁汁混棺内寒髓喷涌——髓铁凝为镰形冰棱倒射林默心口！
冰镰透胸无声。腹腔空窍突然浮出沉潭的完整倒影：倒影里那柄沉镰正卡在授道长老熔金脊椎的环扣中，而镰刃割裂的竟是他重生首日跪接的脐带！
“割不断的脐...”冰棱突炸裂刃。碎片纷飞间一刃扎透林默脚踝，踝血溅上残稻——稻浆混血凝霜蚕吞吃碎刃！蚕口啃铁声里，寒潭水精自胫骨金线逆冲入腹，水流凝霜序残指压向蚕首：“镰寂脐自断。”
冰蚕爆浆。浆液裹铁屑泼进田埂裂口，浇熄棺中髓火。铁浆漫流处渐凝为陌，陌上新淤的青黑泥里斜插着那枚齿刃弯弧——弧尖在水光里点出新渠的引水豁口。
小栓扒开湿泥抠弯弧。刃口锈泥簌簌剥落，露出底下暗沉的粗铁胎体。孩子脏指抹开泥渍，铁弧映出他被泥污糊花的脸，那铁色如此温钝，竟看不出曾经割断过星骸。
老农的赤脚踏过陌上新泥。脚窝渗出的草汁裹着半星铜绿，沉在积水的脚印坑底。老铁匠锤实引水竹管，管口滴落的水珠击穿水面的授道铜屑倒影。
林默摊开掌心。沉镰木柄遗留的汗沤痕迹里，紫云草的根须从纹路间浮起，嫩白的根尖刺破汗渍，探向田中斜插的铁弧。根须触及弯弧的刹那——
弧身铁鳞尽褪，
斑斑锈迹逐寸化作黑壤。
刃尖弯弧舒展成引水沟的曲线，
齿口锋芒融作缓坡的倾斜。
那点寒潭髓光从铁骨深处渗出，
如烟消入新渠淙淙水流。
小栓突然拍水惊叫。
只见沉镰落处的水潭深处，
紫云草根须缠着的镰形残铁，
正化为青褐淤泥里一道凸痕，
宛如田鼠新拱的土丘。
泥鳅从痕旁钻过，
尾鳍扫平最后一点棱角。
锄寂于田埂，
镰沉于潭底，
稻归入仓廪。
唯有新渠的流水映着天光，
把浮着的授道铜屑，
晒成几点转瞬即逝的亮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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