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晚风总是带着点松针的清冽，卷着云涛从凌月窗外掠过。
她坐在书案前，青羽剑斜靠在桌边，剑身还残留着她温养时注入的五行灵力，泛着淡淡的翠绿光晕。
星辰灵虎崽在脚边打盹，小身子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皮毛上的星斑一闪一灭。
“嗡——”
腰间的传讯玉简突然震动起来，蓝光闪烁不定，带着几分急促。凌月挑了挑眉，随手拿起玉简，指尖刚触到冰凉的玉石，蓝瑜带着点喘的声音就炸了出来：
“凌月！出事了！是关于师尊的！来万剑宗山下的集仙居。”蓝瑜的声音透过玉简，像被风吹散的碎冰，带着明显的颤抖。
时砚端着茶盏，步履轻盈地从屋外走进屋内。他的目光落在凌月身上，只见她眉头紧皱，似乎有什么心事困扰着她。
时砚心中一动，轻声问道：“蓝瑜可有什么事让你如此忧虑？”
凌月听到时砚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她的手中紧握着一枚玉简，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看到时砚关切的眼神，凌月虽然眼眸中有些忧虑，但还是轻声说道：“这件事与师父有关。”
时砚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立刻将茶盏放在桌上，快步走到凌月身边，双手抚上她的肩膀，关切地问道：“师尊？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凌月感受到时砚的关怀，心中一暖，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柔声道：“大师兄，你上次陪我回万剑宗后，气息一直有些不稳。你还是多休息一下吧，我一个人去就好，你留在这里等我，好吗？”
时砚看着凌月坚定的眼神，知道她已经决定独自前往，便不再坚持。他轻轻摸了摸凌月的头，温柔地说：“好，我就在此地等你回来。”
凌月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催动体内的灵力，注入到青羽剑中。
只见青羽剑瞬间光芒大盛，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凌月轻盈地跃上剑身，与时砚挥手道别。
月白长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凌月的身影飘逸。她几个起落间，到了集仙居。
“蓝瑜，到底怎么了？”凌月冲进集仙居偏殿时，只见蓝瑜攥着一块通讯玉简，脸色苍白得像窗纸上的薄雪。
赫连玉站在她身侧，眉头紧锁，腰间的秽阳剑剑柄被他握得泛白。
蓝瑜猛地抬头，眼圈泛红：“是……是暮霄师尊……师尊他……”
“我刚从爹爹那里回来，他跟掌门师伯说话，我……我不小心听到了！师尊他……他堕仙了！”
“嗡”的一声，凌月只觉得脑子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玉简差点从手里滑落。
堕仙？沈兰辞？那个白衣胜雪、眉目如冰，连呼吸都带着冷梅香的师尊，怎么会成堕仙？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手指紧紧攥着玉简，指节泛白，“蓝瑜，你听清楚了吗？是不是……是不是搞错了？”
“我没搞错！”蓝瑜的声音带着哭腔，“爹爹说，十年前……就是你被驱逐万剑宗，被剥离灵根那次，暮霄师尊为了护你，硬抗了执法堂的‘断灵鞭’，当时就重伤晕过去了。等他醒来，你已被妖界带走，灵根也……他当时就疯了一样要去追，被掌门师伯和几位长老拦住，关了禁闭。”
凌月的心猛地一揪，十年前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她被绑在云台广场上的盘龙柱上，灵根被强行剥离时的剧痛，周围弟子的指指点点，还有……她被架上柱子时，远远看到的那个被数位长老拦住的白衣身影，他那时好像在喊什么，但她已经听不清了。师父，他为了她，那时已经受了重伤。
凌月的嗓子干涩得厉害，靠在窗棂上，只觉得浑身发冷。
“后来他就一直闭关，”蓝瑜的声音低落下来，“掌门师伯说，他伤得太重，又急又怒，心魔就趁虚而入了。大乘期的心魔最是难缠，他一个人在闭关洞里扛了好久……再后来，就没了消息。掌门师伯派人找了十年，从清玉峰找到他以前住所云山望月居，都没人影。”
她一口气没顺上来，赫连玉沉声接话：“直到方才天机阁楚玄机传来密讯，附了影像石。暮霄师尊……真的已成堕仙。”
“嗡——”凌月只觉得太阳穴猛地一跳，像是被重锤砸中。耳边的风声、蓝瑜的呼吸声、赫连玉的话语声瞬间远去，眼前只剩下青羽剑模糊的绿影。
“不可能……”她喃喃出声，指尖冰凉，“师父他是大乘期，怎么会……”
凌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被按在刑台上，灵根被灵力强行剥离时的剧痛，沈兰辞疯了般冲破人群，白衣染血地挡在她身前，对掌门和长老们怒呵“她是我的弟子，要罚先罚我”。
“师父，他……他后来怎么样了？”凌月的声音抖得厉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赫连玉叹了口气，将一块影像石递过来：“楚玄机说，这是天机阁十年前最后一次捕捉到师尊的气息。在你被带走后，他找了你三年，从清玉峰到十万群山，从修真界到人间界，疯了一样找……”
影像石亮起，画面里是云山的望月居。那是沈兰辞加入万剑宗前的居所，一座隐在云雾中的竹楼。
画面里的沈兰辞穿着最普通的素白长衫，头发散乱，眼下乌青，完全没了往日的仙风道骨。
他手里捏着一枚泛着微光的玉简，正是凌月刚入门时，他亲手给她刻的传讯玉简，如今早已失去联系。
“月儿……你在哪……”画面里的沈兰辞喃喃自语，指尖摩挲着玉简，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回来……师父错了……不该让他们伤你……”
他猛地抬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疯狂与痛苦，周身的灵力骤然暴涨，冰蓝色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竹楼的桌椅“咔嚓”一声全被冻成冰雕，屋顶的瓦片上凝结出厚厚的冰霜，随他一声压抑的怒吼，化为齑粉。
“心魔……”凌月看着画面里沈兰辞额角暴起的青筋，看着他眼中逐渐弥漫开的黑气，嘴唇哆嗦着，“师父他是为了找我……心魔入侵的。”
蓝瑜抹了把眼泪：“掌门后来派人找过他，说只要他肯回来，宗门可以既往不咎，甚至帮他压制心魔。可他不肯……他说找不到你，活着跟死了没区别。再后来，连天机阁的星象都算不到他的踪迹了……”
影像石的画面一转，是一片终年不见天日的魔域深渊。暗红色的岩浆在谷底翻滚，上空漂浮着扭曲的黑色雾气。
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立在悬崖边，背对着。他的头发不再是束起的道髻，而是如墨般披散，衣摆处沾染着干涸的暗红血迹，混杂着魔气的诡异气息。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覆着半块玄铁面具，遮住了左半边脸，只露出的右眼依旧是冰蓝色，却没了往日的澄澈，只剩下化不开的寒冰与疯狂。
那眼神扫过影像石时，仿佛透过画面刺中了凌月的心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大乘期……”赫连玉的声音低沉，“整个修真界，大乘期唯有师尊一人。师尊若堕仙，凭他的实力，无人能敌……”
凌月死死攥着影像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想起第一次见拜师时，他站在大殿之上，白衣胜雪，语气淡漠却递出一枚储物戒；
想起他教她练剑时，剑尖点在她手腕，清冷的声音说“灵力运转错了”；想起她第一次金丹成功，他难得勾了勾唇角，晚饭时桌上多了盘她爱吃的香酥鸡……
那个如冰似雪的暮霄师尊，怎么会……
“他现在在哪？”凌月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里的哽咽。
蓝瑜摇摇头：“楚玄机说，天机阁只能推算出他在魔域某处，但具体位置被强大的禁制掩盖了。而且……”
她咬了咬唇，“他成了堕仙后，实力不仅没退，反而更胜从前。心魔与他的冰灵根融合，催生出一种诡异的寒冰魔气，连上古魔器都未必能伤到他……”
殿外的风更大了，卷着几片落叶撞在窗棂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凌月望着影像石里那个被面具和魔气包裹的身影，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十年……原来这十年，师父他失踪后是在疯魔中寻找她，最终被心魔吞噬，成了人人畏惧的堕仙。
“为什么……”凌月低声问，像是问蓝瑜，又像是问自己，“为什么不回来……”
赫连玉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或许……师尊他已经被心魔控制，只想找到当年让他失控的根源……”
根源……凌月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惧。沈兰辞疯魔的根源，难道不是她吗？
影像石的画面渐渐暗下去，最后定格在沈兰辞那只冰蓝色却毫无温度的眼睛上。
凌月仿佛能透过那只眼睛，看到他被心魔啃噬的灵魂，看到他十年如一日的疯狂与痛苦。
大乘期的修士，本就离飞升只差一步，心境稳固如磐石。可沈兰辞却因为她，那年就已经察觉到沈兰辞身上的一缕被邪气牵引出来的魔气，然而因为一场她的驱逐，分离，硬生生被逼到堕仙的地步。
“他隐在魔域……”凌月喃喃道，指尖的影像石已经变得冰凉，“是因为我吗？变成这样没办法回来是么？”
蓝瑜和赫连玉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这个问题，谁也答不上来。
殿内陷入死寂，只有凌月微微颤抖的呼吸声。她想起沈兰辞曾在月下教她剑招，白衣被月光镀上银边，冷梅香随着剑风飘散；
想起他偶尔会在她练剑累倒时，用灵力替她温养经脉，指尖的冰凉带着奇异的安抚……
那样的沈兰辞，怎么会变成堕仙？
可影像石里的画面不会作假，天机阁的推算也不会出错。那个站在魔域深渊、被面具遮住半张脸的白衣人，就是她的师父，沈兰辞。
凌月慢慢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疼得厉害，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她忽然想起那年在宸霄殿看到的那本《断妄寂心诀》修行者需断情断念，她还没将书翻到后半部分被打断了。一旦动情极易引动心魔。
可她从没想过，沈兰辞的心魔，竟会是因她而起，因她而盛，最终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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