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12点45了李耀辉才匆匆赶往食堂。等他走进去，平时乌央乌央的人群已经变得稀稀落落了，在病房大楼里卖饭的推车也已经回来了一辆，他摸了摸咕咕直叫的肚子，小跑了几步。
“耀辉！这儿！”东南角的职工餐桌那儿，庄颜站起来朝他挥手。
他脸一红，跑过去。
“我给你打了蒸面条，你再不来，就没有了。喏~”她把不锈钢的饭盆往他面前推了推。
“你吃了没有？”
“我早吃完了。”
几个认识的同事吃完饭从身边经过，走到他俩面前打趣道：“幸福啊，耀辉，还有美女等着你吃饭，有对象就是好！”
说话的是一起来的实习生，大家分在不同的科室，因为是同一批进来的，平时关系还挺亲的。
李耀辉差点呛着，他猛咳了几声，红着脸朝那几个男生挥挥手。
“哈哈！看他，还不好意思呢！”几个人大笑着开完玩笑离去了。
“有什么可脸红的。”庄颜抱着胳膊，冷静的看着他，“今天怎么这么晚？”
她这么问着，有时候真像是真的女朋友。
“十一点了来了个疑似食道癌患者，包主任就招呼大家开了个小会，评估患者的手术指征，制定了下手术方案。不知道为何，这个患者看着挺普通的，但主任显得特别重视，翻来覆去的研究，光开会就商量了一个半点儿。”
“最后怎么说的？”
“说是得切除食管、胃的肿瘤，清扫淋巴结，并重建食管。”
庄颜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她淡淡的说：“挺好，挺有意思。”
李耀辉一怔。
新分来的这批实习生实行的是轮岗制，医院开培训会的时候把他们分到了不同的科室。按医院的说法，实习的人，大部分科室都要轮一遍，最后科室与个人之间双向选择，说起来，这个制度还是挺合理的。李耀辉分到了胸外科，而庄颜，分到了临床检验。
没过几天，在一次饭后，聊起了各自的工作内容，庄颜显的不太高兴：“按理说，检验科挺重要的，但是这不是我要待的地方，采集标本这个工作我很讨厌，每天接触的都是屎尿血。”
李耀辉一愣，他想了想，说：“验屎验尿是挺恶心的，但要我说医院除了药房和收费处，哪个科室接触的都是病毒病患，开肠破肚的，都不怎么好看。”
“那倒是，但是光验血验尿有什么前途，既然都是病毒病患，不如去骨科，拎着刀接骨移位，干的还算大事。”林州第一人民医院的拳头科室就是骨科。李耀辉觉得她的追求是好的，但也太过急于求成，一步登天了。“孙书记说了，科室都是随机的，再说了，过一俩月，你就轮到其他部门了。等你轮到骨科，好好争取，好好表现。”
“太浪费时间了。”她咬了咬嘴唇。
李耀辉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其实这个话题已经翻来覆去说了好几次。于是他埋头猛扒碗里的面条，试图尽快结束这个局面。
“你慢点吃，吃那么快对胃不好。”她依然抱着膀子，冷冷的看着他。
有外人的时候，她的表情会瞬间舒展一些，大部分时间，那些回应也是她在回应，等打趣的人走了，她的五官肌肉又马上垂落下来，“要是当演员，说不定她也能胜任。”李耀辉想。
虽然有些不可避免不便和尴尬，但总体来说，对于现状他们是满意的，比起出身，现在的他们，真的过上了“充满希望”的好日子。
如果说一开始是忐忑的，自从在后勤领到白色的工作服，帽子，和劳保鞋后，他俩的心放到了肚里。庄颜十分喜欢这套白大褂，她对这件普普通通面料稍硬的白色服装充满了珍视。
“太好了，穿上这件衣服，大家都一样。”她把衣服洗的干干净净，连帽子也每天叠的整整齐齐放在枕头下压好。她还时不时提醒李耀辉的袖口脏了，领子脏了，每个休息日的前一天她都提醒他记得洗工服，如果在周一看到他洗的不够干净，她就会皱起眉头。
有一次，她终于忍无可忍。
“星期天你到底洗工作服了没有。”她盯着袖口一块黄色污迹。
“洗了。。。”他心里咯噔一下。“这块儿好像洗不掉。”
“没有洗不掉的。你是医学生，随便配点什么东西，都能洗净。这周五把衣服给我，我给你弄干净。”她说这话时充满了鄙夷的神情。
李耀辉却胸中涌过一阵暖流。
他的白大褂在周末挂在女职工宿舍的阳台，他们经常一起搭伙吃饭，周末他们一起走出医院大门去医院附近的公园锻炼，即使在公园里，他跑步，她散步，根本不在一个步调，但是没关系，这几件事足以向同事证明他们的“恋人关系”。那就够了。
第一个月的实习工资延迟了七八天。在终于拿到650块钱的那天，他们高高兴兴的下了顿馆子。
“咱们医院真好。”他从来没见过庄颜这么高兴过，实际上他的表情在她眼里也是一模一样。“我听说，有些医院连实习工资也没有。”她愉快的夹着地三鲜里的茄子。
“我还听说，有些人，进医院，不但拿不到实习工资，还要掏好几万的关系费。。。”
不知道不苟言笑的她都从哪得到的消息。
“你看，我就说好好学习有用吧，还不是因为咱俩是正规好大学毕业的？”
这天真是这个女孩儿说过的最多的一次话。
李耀辉静静的听着，不时的点点头，他的腰板充满了力量，坐的直直的，这样的日子太好了，钱虽然不多，但这么多年的辛苦开始得到回报，这种喜悦，实在难以描述。
饭吃的差不多了，她停下来，盯着他看了会儿，仿佛下定了决心，然后从斜挎布包里拿出一个纸包，从桌对面推过来。
“给，五百，我留一百五十块。”
“这是干什么？”他一脸迷惑。
“我说过的，你帮我的忙，前三个月工资给你作为感谢。”不等他回话，她脸一红：“我知道，我这么做有点算计了，因为实习工资是低的，要是你能等，我就等转正后再跟你算。”
他听后感到气急败坏，“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难道当初帮你我就为了你三个月工资吗？”他把纸包推回去。
“我不可能让你白白帮我，还搭上名声。”她像是游戏厅里的推币机，一会儿把人拉近，一会儿把人推远，事实上又根本没有与人发生任何实质性的触碰。
一顿香喷喷的东北炒菜被她的话题搞的索然无味。
“我不会要的，帮你是因为大家同学一场，都不容易。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安心上班就是了。你不欠我的。”他希望这个话题是最后一次了，露出冰一样的表情。
她若有所思的把纸包重新放回布袋。
“那这顿饭由我来请。”
她毫不犹豫的起身走向门口结账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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