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军医穿越东汉救世

一心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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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智救蔡文姬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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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树残阳的背景中,一股烟尘陡然腾起。紧接着,十余个骑影如同破开浓雾的鬼魅,从那烟尘中凶悍地冲了出来!

为首一骑最为显眼。马是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马背上的人身着锦缎华服,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奢靡的光泽,腰间束着玉带,一块硕大的玉佩随着马匹的奔腾撞击着鞍鞯,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叮当声。他身后紧跟着十来个身着皂衣、腰挎环首刀的精壮汉子,个个面色冷硬,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眼前这个破败死寂的村落。马蹄践踏着焦土,卷起呛人的烟尘,那股骄横跋扈、生杀予夺的气势,瞬间冲垮了村庄仅存的、摇摇欲坠的死寂。

“吁——!”

华服男子猛地勒紧缰绳,健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踏落,溅起一片泥点。他端坐马上,目光如探照灯般在寥寥几个呆立的村民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审视。那目光冰冷、贪婪,仿佛在打量待宰的羔羊。最终,那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钉在了蔡琰身上。

当那华服男子的目光如毒蛇般锁定她的瞬间,那双清亮的眼眸中,瞬间被巨大的惊惧和一种深切的、仿佛来自骨髓的厌恶所填满。她下意识地、极其微小地后退了半步,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找到了!蔡小姐果然在此!”华服男子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猎人捕获猎物般的得意,响彻小小的村落。他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目光灼灼,牢牢锁着蔡琰苍白的面容,仿佛周遭那些形容枯槁、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村民和这片绝望的土地,都不过是碍眼的背景板。“久闻蔡中郎之女才貌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的语气轻佻,话语里的狎昵之意毫不掩饰。

蒋毅只觉得一股怒火猛地从脚底直冲头顶,烧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张超!历史上那个贪婪好色、依附兄长权势作威作福的张超!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目标如此明确——蔡琰!史书上那些模糊记载的片段瞬间变得清晰而狰狞,蒋毅仿佛看到了蔡琰被强掳、未来颠沛流离的悲惨画面。

就在张超话音落下的瞬间,蔡琰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她像一只受惊的、寻求庇护的雀鸟,猛地转身,几步就退到了离她最近的蒋毅身后。冰凉的手指慌乱地抓住了蒋毅臂膀处粗糙的麻布衣袖,攥得死紧,指尖的颤抖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绝望。

那冰凉的触感和细微的颤抖,像一根针,瞬间刺穿了蒋毅胸中翻腾的怒火,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硬拼?对方十数条精壮汉子,腰挎利刃,杀气腾腾。自己这边,只有几个被瘟疫和饥饿折磨得只剩半条命的村民。冲上去,无异于以卵击石,白白送死。

必须智取!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他轻轻用另一只手,极其迅速地、安抚性地拍了拍蔡琰紧抓着他衣袖的手背,动作细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随即,他一步跨出,宽阔的肩膀有意无意地将身后瑟瑟发抖的蔡琰完全遮挡住,直面那端坐马背、居高临下的张超。

“来者何人?”蒋毅的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平稳,带着一种山岳般的沉稳,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竟奇异地透出一股力量。

张超的目光终于从蔡琰身上撕开,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冷冷地落在蒋毅身上。他上下打量着蒋毅——一身洗得发白、沾满泥污药渍的粗布衣衫,面容疲惫却眼神沉静,像个落魄的乡野郎中。一丝不屑的嗤笑从张超鼻腔里哼出。

“本官乃陈留太守张邈之弟,张超。”他报出名号,语气倨傲,仿佛这个身份本身就带着无上的威压。他的眼睛很快又飘回蒋毅身后,试图捕捉蔡琰的身影。“你是何人?也配问本公子名讳?”

“在下蒋毅,一介游方医者。”蒋毅不卑不亢地回答,迎着张超审视的目光,寸步不让,“张公子兴师动众,踏足此疫气弥漫之地,不知有何贵干?”

“贵干?”张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刺耳的干笑,“与你何干?”他猛地收住笑声,眼神变得阴鸷,再次盯向蒋毅身后,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蔡小姐!家兄慕你才名已久,特命本公子前来,迎你入府一叙!车马就在村外,请小姐即刻随我启程!”

这赤裸裸的强抢!连一丝虚伪的客套都懒得掩饰了!

蒋毅身后的蔡琰身体猛地一颤,攥着他衣袖的手指收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细微的、带着极度恐惧的喘息声清晰地传入蒋毅耳中。

“蒋君……”她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如同蚊蚋般细弱,却带着刻骨的寒意,贴着蒋毅的后背传来,“此人……张超……数月前曾遣人向家父提亲……家父……家父以琰年幼婉拒……他竟……”后面的话被哽咽堵住,但那未尽之意,已如寒冰般刺骨。

蒋毅心下了然,最后一点侥幸也荡然无存。原来如此!求亲被拒,怀恨在心,如今趁着蔡邕不在,瘟疫横行,竟要行此卑劣强掳之事!

张超见蔡琰躲在蒋毅身后毫无动静,脸上那点虚伪的笑意彻底消失,只剩下不耐和阴狠。他对着身后的家丁一挥手,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请蔡小姐上马!”

两个最靠近的家丁闻令,立刻翻身下马,脸上带着漠然的凶悍,大步流星,径直朝着蒋毅和蔡琰逼来!沉重的皮靴踏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环首刀的刀柄在他们腰间晃动着,反射着夕阳冰冷的光。

空气瞬间凝固!村民们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有人下意识地后退,有人发出压抑的抽气声。死亡的阴影尚未散去,新的、更直接的暴力威胁已扑面而来!

那两个家丁的脚步越来越近,带着一股蛮横的压迫感。蔡琰的身体抖得更厉害,呼吸变得急促而破碎。千钧一发!

蒋毅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硬挡是死路一条!对方人多势众,且有备而来。瘟疫!只有瘟疫!只有这个让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才能让这群骄横之徒望而却步!

就在那两个家丁的手几乎要越过蒋毅伸向蔡琰的刹那,蒋毅猛地一抬手臂,不是格挡,而是一个阻止的动作,同时身体再次向前微倾,将蔡琰护得更严实,口中爆出一声断喝:“且慢!”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竟让那两个逼近的家丁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顿。

张超眉头一拧,脸上戾气更盛:“大胆!你想找死?!”

蒋毅迎着张超凶狠的目光,脸上迅速堆起一种混合着焦虑和凝重的神情,声音也刻意带上了一丝急促的沙哑:“张公子息怒!非是在下阻拦,实乃……实乃情非得已!”他微微侧身,指向身后那片死寂的茅屋和远处焚烧尸骸升起的黑烟,语气沉重得如同压着千斤巨石,“张公子请看!此村正遭大疫肆虐,死者未寒,生者犹在病中挣扎!蔡小姐在此照料病患多日,衣不解带,心力交瘁……恐怕……恐怕自身已染疫气!”

“疫气”二字,如同两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滚油锅。

张超脸上的凶悍瞬间凝固,随即被一层明显的惊疑和忌惮所取代。他勒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身下那匹神骏的黑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情绪的波动,不安地踏着蹄子。他身后的家丁们更是脸色骤变,下意识地互相看了一眼,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半步,仿佛蒋毅所指之处有看不见的毒蛇猛兽。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尸臭味,此刻在他们感官里陡然放大了十倍,变得无比真切和恐怖。

“瘟疫?”张超的声音明显变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勒着马,身体微微后仰,目光惊疑不定地在蒋毅脸上和那些死气沉沉的茅屋间来回扫视,“当……当真?”他试图维持威严,但语气里的动摇出卖了他。

“千真万确!”蒋毅斩钉截铁,神情肃穆得如同在宣读判决,“鼠疫之症,触之即染,迅猛异常!这几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几个面露悲戚的村民,声音更加沉痛,“村中青壮已亡数十人!十室九空!我等亦是侥幸,勉强逃过一劫,然气息相连,谁敢言自身无虞?”

为了增加说服力,蒋毅猛地抬手掩住口鼻,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嘶哑、沉闷,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他咳得弯下了腰,肩膀剧烈耸动,好一会儿才喘着粗气直起身,脸上故意憋出一点病态的潮红,眼神也刻意流露出几分虚弱和涣散,声音带着咳后的沙哑:“公子请看……在下……咳咳……亦觉胸闷气短……恐是疫气已侵……”

几乎是同时,被蒋毅挡在身后的蔡琰也立刻会意。她压抑着心头的恐惧,学着蒋毅的样子,用宽大的衣袖掩住口鼻,发出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轻咳。那咳嗽声虽不如蒋毅那般剧烈,却带着一种女子特有的柔弱和病态,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更添了几分真实的凄楚。

张超和他手下家丁的脸色彻底变了。看着眼前两人一个咳得撕心裂肺,一个咳得弱柳扶风,再联想到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和这村庄死一般的寂静,瘟疫的恐怖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上了他们的心脏。张超甚至下意识地勒着马缰又后退了两步,试图离那无形的“疫气”远一点。

然而,贪婪和对美色的垂涎终究占了上风。张超看着蔡琰即便在咳嗽中也难掩的清丽轮廓,那份病弱的姿态反而更激起他某种变态的占有欲。他强压下心头的惧意,色厉内荏地喝道:“既……既如此!蔡小姐千金之体,留在此等污秽险地更是凶险!更应随我速速回府,延请名医,好生调养!”他目光转向蔡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急切,“蔡小姐,快随我走!本公子定保你无恙!”

他身后的家丁得了眼色,虽然脸上也带着惧色,但主子的命令不敢违抗,硬着头皮又想上前。

蒋毅心头冷笑,知道仅靠“瘟疫”二字还不足以彻底吓退这色令智昏之徒。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痒意(这次倒有几分是真咳),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神秘和凝重的神色,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张超耳中:

“张公子好意,蔡小姐与在下心领了。”他微微摇头,仿佛带着莫大的遗憾,“然则……疫气非同小可,寻常药石难医。蔡小姐能撑至今日,全赖在下祖传的一味秘药——‘避疫丹’!”

“避疫丹?”张超狐疑地眯起眼。

“正是!”蒋毅语气笃定,如同在述说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此丹以雄黄、朱砂、艾叶等数十味珍奇药材,佐以秘法,于端午正午时,引天罡之火精心炼制七七四十九日方成!药性刚猛,专克世间一切阴邪疫气!”他一边说,一边刻意加重了“雄黄”、“朱砂”这几个字眼,尤其是“朱砂”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果然,张超听到“朱砂”,瞳孔猛地一缩!朱砂有毒,这是稍有常识之人都知晓的!用毒药炼制的“避疫丹”?这本身就透着无比的邪门!

蒋毅不给他细想的时间,语气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只是此丹药性霸道,服下之后,需连续服用七七四十九日,一日不可间断!更紧要的是——”他目光如电,直刺张超,一字一顿道,“在此期间,服药者必须清心寡欲,尤其……不可近男色!否则,阴阳相冲,药性立散!届时疫鬼反噬,缠身入骨,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

“不可近男色?!”张超失声叫了出来,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这分明是赤裸裸的警告!他死死盯着蒋毅,眼中怒火与惊疑交织。这乡野郎中,是在戏耍他?!

就在张超惊怒交加,疑心大起,几乎要发作下令强抢的瞬间,蒋毅动了!

他动作极快,仿佛演练过无数次。手闪电般探入怀中那个洗得发白的旧药囊,再伸出时,掌心已托着一个不起眼的、约莫两寸高的粗陶小瓶。瓶塞被拔开,蒋毅小心翼翼地倾斜瓶身,几粒浑圆乌黑的药丸滚落在他粗糙的掌心里。那药丸黑得如同深渊,毫无光泽,表面还沾着些细小的、灰扑扑的粉末,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酸涩和陈腐灰尘的古怪气味。

“此便是‘避疫丹’!”蒋毅将手掌向前伸出,直递到张超马前不远,那几粒可疑的黑色药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愈发诡异。“张公子若心存疑虑,担忧在下所言不实……”他微微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迎向张超惊疑不定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不妨……亲自取一粒试试药效?亲身验证,总好过道听途说。”

空气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蒋毅掌心那几粒黑乎乎的药丸上。那可疑的颜色,那古怪的气味,尤其是蒋毅口中那“雄黄”、“朱砂”的原料,还有“不可近男色”的严厉警告,如同无形的毒刺,狠狠扎进了张超的心底。

张超骑在马上,身体僵硬。他死死盯着那几粒药丸,眼神剧烈地变幻着。贪婪、色欲、对瘟疫的恐惧、对未知毒物的忌惮、被当众顶撞的暴怒……种种情绪在他脸上扭曲、撕扯。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仿佛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那黑乎乎的药丸,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狰狞的毒虫,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威胁。

时间仿佛凝固了。村民们大气不敢出,连那几个家丁也屏住了呼吸,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家主子。

终于,张超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那根名为“贪生怕死”的弦,彻底压倒了色欲和暴怒。他猛地一勒缰绳,健马吃痛,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哼!装神弄鬼!”张超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狼狈,“本公子……本公子岂会信你这等乡野术士的胡言乱语!”

他调转马头,动作仓促得几乎有些踉跄,对着手下厉声吼道:“走!此地污秽!速离!”那吼声更像是为了掩饰内心的恐慌。

十余名家丁如蒙大赦,慌忙爬上马背,簇拥着张超,如同躲避洪水猛兽般,狠狠一夹马腹,头也不回地向着村口冲去!马蹄声再次如骤雨般响起,却失了来时的嚣张气焰,只剩下仓皇逃窜的凌乱。马蹄踏起的滚滚烟尘,如同一条灰黄的尾巴,狼狈地拖在他们身后,迅速消失在枯树残阳的尽头。

死寂重新笼罩了村庄,比之前更加沉重。直到那纷乱的马蹄声彻底消失在远方,被瘟疫折磨得麻木的村民们才仿佛从一场噩梦中惊醒。

“走……走了?”一个扶着门框的老汉喃喃道,声音干涩沙哑。

“真走了!被蒋先生……吓跑了!”旁边一个半大的小子猛地跳起来,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老天爷开眼啊……”一个妇人瘫软在地,捂着脸压抑地啜泣起来,哭声里充满了后怕和难以言喻的悲凉。几个村民慢慢围拢到蒋毅身边,眼神复杂,有感激,有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法驱散的忧虑。

“蒋先生……”一个年纪稍长的村民,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愁苦,他搓着粗糙的大手,声音低沉而忧虑,“那张超……是太守的亲弟弟啊!他……他吃了这么大的亏,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岂肯善罢甘休?他……他定会回来的!到时……到时我们……”他不敢再说下去,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蒋毅紧绷的身体直到此刻才微微放松下来,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冰凉。他收回那只托着“避疫丹”的手,掌心微微汗湿。看着村民们脸上交织的感激与更深的恐惧,他心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像压上了一块更沉的巨石。

“大叔说得对。”蒋毅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张超为人骄横跋扈,睚眦必报。今日受此折辱,又被‘瘟疫’所慑,仓皇退走,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他回过神,或者派人查清村中实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绝望的脸,“他的报复,必如雷霆!首当其冲的,便是……”他没有说出蔡琰的名字,但所有人都明白。

蔡琰一直静静地站在蒋毅身后,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指尖冰凉。此刻,她缓缓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中的惊惧已渐渐被一种决绝所取代。她看向蒋毅,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蒋君,我们……必须离开。立刻。”她不能连累这些无辜的村民再遭屠戮。

蒋毅对上她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必须走,就在今夜!”

暮色四合,最后一丝天光也被深沉的靛蓝吞噬。几颗疏淡的星子怯生生地浮现在天幕之上。蒋毅和蔡琰没有惊动太多人,只在几户相熟的村民帮助下,做最简短的准备。

蒋毅飞快地收拾着他那个破旧却无比重要的药囊,将仅剩的、或许能救命的草药仔细包好塞进去。几块村民硬塞过来的、粗糙得硌牙的麦饼,一皮囊浑浊的井水,这就是他们全部的干粮。

蔡琰则回到她暂居的那间低矮茅屋。屋内昏暗,只有一盏如豆的油灯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她蹲在角落,从一个同样破旧的小布囊里,取出唯一一件没有沾染太多污渍的素色外衫,小心地换上。她的动作轻柔而迅速,带着一种临行前的庄重。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墙角,那里安静地躺着一件用深色粗布仔细包裹的长条形物件。

她走过去,蹲下身,解开布结。昏黄的灯光下,露出一张古琴。琴身线条流畅,木质温润,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的深栗色光泽。然而,琴尾处,一段焦黑的痕迹异常刺眼,如同美玉上的瑕疵。焦尾琴!蔡琰的手指轻轻拂过琴身,掠过那焦灼的伤痕,动作温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脸颊,带着无限的爱惜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她小心翼翼地将琴重新包裹好,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包裹一个易碎的梦。

“小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佝偻着背走进来,是平日给蔡琰送粥的老婆婆。她浑浊的眼睛里含着泪,将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布包塞进蔡琰手里。“拿着……路上……”布包里是几个煮熟的鸡蛋,还带着微温。

蔡琰喉头一哽,紧紧握住那带着老人体温的布包:“阿婆……”

“走吧,快走吧,孩子……”老妪推着她,声音哽咽,“菩萨保佑你们……好好的……”她不敢多说,转身抹着眼泪快步离开了茅屋。

当蔡琰抱着她的焦尾琴走出茅屋时,蒋毅已在门外等候。他背上背着药囊和干粮水囊,身形在浓重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挺拔。

“好了?”蒋毅低声问。

蔡琰点点头,将手中那个装着鸡蛋的布包递过去一个:“阿婆给的。”

蒋毅默默接过,揣入怀中。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都明白前路艰险。蒋毅接过蔡琰手中的焦尾琴,用一根麻绳仔细地绑在自己背后的行囊之上,确保其稳固。蔡琰则抱起蒋毅递过来的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些应急的草药和火石。

“走这边。”蒋毅指向村后一条隐蔽的、通往北面荒岭的小径,那是他白日里观察好的退路。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被死亡和绝望笼罩的村落,夜色下的茅屋如同匍匐的巨兽,几点微弱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如同风中残烛。那些麻木而绝望的面孔,那焚烧尸骸的黑烟……这一切,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和草木气息的夜风,猛地转身,声音低沉而坚定:“跟紧我。”

没有火把,两人借着微弱的星光,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村后浓密的黑暗之中。脚下的野草拂过裤腿,发出沙沙的轻响,四周是荒岭模糊而庞大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未知的黑暗在前方铺开,每一步都踏向不可知的命运。

蔡琰紧跟在蒋毅身后,怀中抱着小包裹,努力适应着崎岖不平的地面和浓重的黑暗。她忍不住再次回头,望向村庄的方向。那片承载了太多苦难的土地,此刻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沉没在墨色里的轮廓。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从荒岭深处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蔡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素衣。

蒋毅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瑟缩。他停下脚步,解下自己肩上那件半旧的、沾着药渍和尘土的靛蓝色外衫。动作自然,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将带着他体温的衣衫披在了蔡琰肩上。

“夜风寒,莫着凉。”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低沉而平稳,像一道无形的屏障。

衣衫上残留的草药气息和属于另一个人的暖意瞬间包裹了蔡琰冰凉的身体。那突如其来的暖意和陌生的气息让她微微一僵,耳根在黑暗中悄然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度。她低垂着眼帘,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披在肩头的衣襟,那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指尖。她几不可闻地低声道:“……谢蒋君。”

蒋毅没有回头,只是紧了紧背上焦尾琴的系带,目光投向北方那更加深邃的黑暗。星光稀疏,勾勒出远方山峦起伏的狰狞剪影。那无边的夜色,仿佛一张巨口,吞噬着前路。乱世的帷幕,已然拉开。董卓的铁骑,诸侯的纷争,流离的烽火……一切都将接踵而至。

然而,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未知的恐惧之中,一个念头却如同被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蒋毅心底激荡起一圈圈坚定的涟漪。他感受着背后焦尾琴沉甸甸的分量,那是历史沉重的回响;他侧耳听着身后女子轻微却清晰的脚步声,那是此刻鲜活的生命。

改变!这个念头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灼热。

或许他无法阻挡即将席卷天下的滔滔洪流,无法拯救所有在乱世中沉沦的生灵。但此刻,就在这逃亡的星夜之下,他至少可以紧握身边这只冰凉的手,至少可以尝试,为身后这个注定在史册上留下血泪印记的女子,劈开一条不同的路。

他默默地,在无边的夜色里,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青筋在手背上隐现。改变蔡文姬的悲剧命运——这艰难旅程的第一步,就从这披星戴月的逃亡,就从此刻,真正开始了。

“走吧。”蒋毅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再次迈开脚步,率先融入了那沉沉的、却并非全无希望的夜色之中。蔡琰拢紧了肩头带着体温的衣衫,抱着她的包裹,紧随其后,两道身影很快被荒岭的浓重阴影温柔地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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