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如墨的黑暗。
林墨感觉自己沉在无底深渊中，四肢沉重如铅。胸口的剧痛已经变成了一种钝钝的麻木，仿佛有人在他胸腔里塞满了冰渣。耳边隐约传来打斗声和尖啸，但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般模糊不清。
\"哥...哥...\"
小雨的声音像一缕细丝，穿透黑暗缠绕在他意识上。林墨努力想睁开眼睛，但眼皮重若千钧。
\"醒醒...求你了...\"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脸上。灵体也会流泪吗？这个奇怪的念头让林墨挣扎着撑开一条眼缝。
模糊的视野中，小雨半透明的脸悬在上方，大颗大颗发光的泪珠从她脸颊滚落，穿过空气变成细小的光点。她的嘴唇颤抖着，锁链印记闪烁着不稳定的灰光，像是随时会熄灭的蜡烛。
\"沈...青玄...\"林墨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每个音节都带着血腥味。
小雨读懂了他的问题，转头看向某个方向，脸色更加惊恐。\"他...他撑不住了...\"
顺着她的视线，林墨勉强转动脖子。十米外，沈青玄单膝跪地，青铜剑插在地上支撑着身体。他的道袍已经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冻伤般的青紫。面前的地面上，几道金色符箓组成最后的防线，但光芒正在迅速暗淡。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血衣婆婆——不，现在应该称为怨灵聚合体了。她的身形膨胀了两倍不止，暗红寿衣变成纯黑色，白发如活蛇般舞动，每一根都带着倒刺。眼中的鬼火已经扩散到整个面部，在黑暗中像两个幽绿的灯笼。
\"都得...死...\"怨灵的声音不再是人类语言，而是直接震荡在脑海里的精神冲击，\"仇恨...永恒...\"
沈青玄又吐出一口血，试图站起来却失败了。他转头看向林墨的方向，嘴唇动了动。即使听不见，林墨也能读懂那个口型：
\"跑。\"
跑？往哪跑？以他现在的状态，连爬都困难。林墨苦笑着看向掉在不远处的《怨憎簿》，书册封面朝下，暗红的篆文偶尔闪烁一下，像是在挣扎着醒来。
小雨突然抓住林墨的手——这次竟然没有穿过实体！她的灵体比平时凝实许多，锁链印记的灰光也变得更加稳定。
\"哥哥，我有个想法...\"她的声音轻但坚定，\"婆婆...血衣婆婆认错我是小七。如果我能靠近她...\"
\"不行！\"林墨猛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涌出嘴角，\"太危险了...你会被吞噬...\"
\"但我不会被吞噬，\"小雨认真地说，\"刚才我碰到她的时候，感觉...很奇怪。她的怨气没有伤害我，反而像是...怕我。\"
林墨想起之前的一幕：小雨穿过金光锁链时，血煞确实自动分开。而且《怨憎簿》上提到\"以纯灵为引\"...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思绪。沈青玄的最后一层防御被攻破，道士被冲击波掀翻在地，一时动弹不得。怨灵发出胜利的尖啸，无数血煞尖刺在周身成形，瞄准了无力反抗的沈青玄。
没有时间犹豫了。
\"小心...\"林墨艰难地点点头，\"如果感觉不对...立刻撤退...\"
小雨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转身飘向怨灵。随着距离缩短，她的灵体变得越来越凝实，到最后几乎与真人无异。锁链印记的灰光也随之增强，在昏暗的厂房内像一盏指引灯。
\"婆婆！\"小雨清脆的声音在充满怨气的空间里异常突兀，\"停下吧！\"
怨灵即将发出的致命一击停滞了。她缓缓转身，幽绿鬼火锁定在小雨身上。有那么一瞬间，林墨觉得她庞大的身形微微瑟缩了一下。
\"小...七...？\"
\"我不是小七，\"小雨停在距离怨灵仅一米处，伸出小手，\"但我知道小七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怨灵发出含混的咕噜声，像是两个意识在体内争斗。血煞尖刺时而指向沈青玄，时而转向小雨，犹豫不决。
林墨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他咬牙忍痛，用左肘支撑着向《怨憎簿》爬去。每移动一寸都像是被千刀万剐，断裂的肋骨摩擦着内脏，但他不敢停下。
终于，他的手指碰到了书脊。《怨憎簿》立刻响应，自动翻到记载血衣婆婆的那一页。文字已经变成了暗金色：
\"李阿秀，怨念暴走。净化进程：37%。关键点：纯灵接触。\"
林墨深吸一口气，将剩余的精神力全部注入书册。书页上的血线再次蠕动，但这次没有缠绕他，而是向小雨延伸而去，在她脚边形成一个暗红色的光环。
\"小雨！\"他用尽全力喊道，\"碰她！\"
小雨毫不犹豫地向前一步，半透明的小手按在怨灵漆黑的寿衣上。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小雨的灵体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是刺眼的强光，而是一种柔和的、珍珠般的莹白。这光芒所到之处，暗红血煞如沸水泼雪般消融。更惊人的是，她手腕上的锁链印记完全亮起，灰色光芒形成细小的漩涡，将净化后的怨气吸入其中。
怨灵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庞大的身形开始坍缩。暗黑寿衣褪回暗红色，白发不再舞动，眼中的鬼火也缩小到正常大小。她——现在又可以用\"她\"来称呼了——低头看着小雨，腐烂的面容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你...不是小七...\"李阿秀的声音恢复了老妇人的音色，\"但你有...她的...\"
话未说完，她的灵体突然剧烈颤抖起来，黑色符文再次在体表浮现。幽冥教的禁制正在做最后的抵抗！
\"林墨！现在！\"沈青玄不知何时爬了起来，双手结印，\"趁禁制松动，攻破它！\"
林墨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怨憎簿》上，然后将书册对准李阿秀。
\"净怨为桥，度厄往生！\"
书页上的血线全部变成了金色，射出一道金黑交织的光束，连接小雨和李阿秀。小雨的身体顿时变成了光之导管，将净化后的能量传递给李阿秀，同时将怨气过滤后导入《怨憎簿》。
李阿秀的灵体在这股能量中剧烈波动，黑色符文一个接一个崩解。她的面容在痛苦与解脱间不断变换，最终定格在一种奇异的平静上。
\"原来...如此...\"她轻声说，声音不再充满怨恨，\"小七...安息了...\"
随着最后一个黑色符文消散，她的灵体开始缩小，最终变成一个普通老妇人的大小。暗红寿衣变成了朴素的深蓝色，白发整齐地挽在脑后，面容慈祥。只有眼中的淡绿色鬼火还提醒着这不是活人。
小雨收回手，光芒渐渐收敛，但锁链印记依然明亮。她飘回林墨身边，灵体比之前透明了许多，显然消耗很大。
李阿秀——现在应该这么称呼她了——看向沈青玄：\"道士...送我走吧...\"
沈青玄点点头，艰难地拾起青铜剑，咬破手指在剑身上画下一道血符：\"太乙救苦，超度亡魂。\"
剑尖射出一道金光，化作一座光桥延伸至虚空。李阿秀的灵体踏上光桥，最后看了一眼小雨和林墨。
\"小心...幽冥教...\"她的声音随着身形一起变淡，\"第七个...还没结束...\"
话未说完，灵体彻底消散，化作无数洁白的光点升上夜空。中央的骸骨\"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变成了普通的骨头。那些黑色的幽冥教符文也如烟尘般飘散，再无半点阴气。
厂房内恢复了平静，只有满地狼藉证明刚才的激战并非幻觉。
林墨长舒一口气，眼前一黑，再次坠入无边的黑暗。最后的意识是小雨惊慌的呼唤和沈青玄踉跄走来的脚步声...
然后，世界归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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