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明羲端坐于主位，面色沉凝。
她面前，她的儿子奚皓庭、侄子奚宁瀚、奚引默垂手而立。
“虞从梦布局颠覆八国，将之尽数纳入囊中。你们三个，事先究竟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
“你们看着她的人席卷八国，将我傲世也拖下水，为她做嫁衣，却无一人提前向吾透半点口风？”
短暂的沉默后，奚皓庭上前一步，迎上母亲的审视。
“母皇，儿臣确实一早便知晓阿梦的计划概要。”
“并非有意隐瞒，而是此事关乎重大，机密性极高，且需雷霆速度，不容有失。”
他见奚明羲没有打算，继续阐述：
“母皇，您深知那八国在虫族和旧政权统治下已民不聊生，怨气积压已久。”
“联邦常规的渗透、策反、谈判，效率低下，旷日持久。根据军方推演，若按部就班，至少还需两年时间。”
“两年！联邦需要投入多少无谓的资源去填这个无底洞？边境线将永无宁日，给了虫族多少可乘之机？”
“它们会不断利用那里的混乱滋扰、渗透，最终损耗的是整个联邦的元气，自然也包括我傲世！”
“长痛不如短痛，阿梦此举，是为联邦，也是为傲世剪除了最大的隐患，赢得了宝贵的战略时间。”
奚明羲冷哼一声，目光扫向奚宁瀚。
奚宁瀚咧嘴一笑，一脸直率和不羁。
“陛下，您担心什么，侄儿明白。不就是怕穹宇借此一家独大，日后压我傲世一头，甚至对我们发号施令吗？”
“您就放心吧！阿梦她做这一切的初衷，只是想尽快结束战争，实现和平。她的野心不在称霸，而在秩序。”
“只要我傲世秉持正道，不主动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穹宇绝不会、也无理由侵犯盟友！这是她的承诺，也是我们亲眼所见的她的行事准则。”
奚明羲被侄子这番直白的话噎了一下，脸色变幻。
确实，她最核心的担忧就是权力格局的颠覆和傲世地位的下降。
奚引默适时开口，说出了一个让奚明羲内心平衡的观点。
“陛下，宁瀚说得虽直白，却在理。而且，请您换个角度看，星曜、赤霄那些国家，如今真的是什么香饽饽吗？”
“经年战乱，加上虫族疯狂掠夺和‘腐髓瘟’的肆虐，那些星球早已千疮百孔，民生凋敝，资源枯竭，基础设施几近全毁。”
“重建工作堪称一个无底洞，需要投入的人力、财力、物力难以估量。治理难度极大，搞不好就是烫手山芋。”
“放眼整个联邦，除了阿梦，还有谁能轻易接下这个烂摊子？”
“她背后有华永安的金璨集团这个几乎无限的‘钱袋子’支撑，有公输自为首的科技团队提供技术支持，更有……我们傲世的姻亲联盟作为后盾。”
“只有她有能力、有资源去整合和重建那片废墟。”
“换做联邦其他任何国家牵头，都可能导致分赃不均、互相扯皮，甚至引发新的冲突。”
“整体下来，由阿梦来主导，反而是目前最稳妥、最高效的选择，有利于联邦的快速稳定。”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从战略必要性、政治安全性说到经济可行性，逻辑严密，层层递进，巧妙地淡化了虞从梦势力扩张带来的威胁感。
奚明羲的目光在三个至亲晚辈脸上逡巡，他们虽与虞从梦关联紧密，却也句句在理。
说到底，她就是气不过自己作为一国之君，被人蒙在鼓里利用的感觉。
可是事已至此，木已成舟。
这三个孩子的心，早已系在了那位穹宇公主身上，连子嗣都孕育了。
强行发作，除了损害母子、姑侄情谊，于国于家无益。
“罢了……”
良久，奚明羲长长地叹了口气，也妥协了。
“你们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些地方，确实是个烂摊子。”
她看向奚皓庭。
“重建工作千头万绪，若那边有需要，傲世的相关专家、工程队伍、医疗援助，你们……看着协调，以傲世的名义给予适当支援。”
“总不能真让人说我们傲世只顾自己，毫不作为。”
奚明羲心想，此时伸出援手，至少还能在未来的新秩序中为傲世争取一些话语权。
奚皓庭闻言，脸上立刻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上前一步，语气亲昵地哄道：“儿臣就知道，母皇深明大义，最是顾全大局！傲世有您，是帝国之幸。”
奚明羲看着儿子难得冲自己撒娇，心中的怒气又消了几分，抬手轻敲了下他的额头。
“少贫嘴。不过，支援可以，但得让那边明白，这是傲世的情分，不是本分。后续重建中，傲世的利益也必须得到保障。”
三人齐声应下，气氛终于缓和。
*
奚氏三兄弟难得在傲世聚首，奚皓庭趁机宴请了双生子表弟。
也是因着起义上有合作，三人的关系才缓和了许多。
佳肴与的星酿摆满圆桌，侍从们无声退下，餐厅里面只剩下他们三人。
气氛着实尴尬。
奚皓庭率先举杯，“宁瀚，引默。今日没有太子，只有兄长和两位弟弟。这第一杯，我敬你们。多谢你们今日肯来。”
奚宁瀚倒是爽快，碰杯后一饮而尽。
“行了表哥，酒也喝了，场面话就免了。绕这么大圈子请我们来，不只是为了喝酒吧？有什么话，直说呗。”
奚皓庭放下酒杯，目光望向奚引默，眼神里充满愧疚
“引默，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太轻，也无法抹去我在盖亚做下的事。”
“面对阿梦，是我当时太上头了，罔顾兄弟情谊，让你……受了委屈，颜面尽失。”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敢求你原谅，只希望……你能知道我心中的悔意。”
奚引默抬眸，眼里看不出情绪。
“太子殿下言重了。您身份尊贵，能有什么错？过去的事，我早已不在意了。”
他这句话倒是真心的。
事到如今，他已经把身心都交付给了阿梦，也得到了应有的名分，没有必要揪着过去不放。
阿梦不喜欢他怨恨、计较的模样，他自当放下。
奚皓庭听出他话里的疏离，心中苦涩。
“引默，不管怎样，我定会弥补。往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奚宁瀚皱紧眉头，插话道：“引默，表哥今天既然拉下脸认错，你好歹给点反应。我知道你心里憋着火，有什么不爽快的，今天正好说开！”
他转向奚皓庭，语气也冲了些，“表哥，不是我说你，当陛下选定我和引默去联姻，不就是觉得那虞从梦当时名声不佳、又无精神力，舍不得你这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下嫁受委屈吗？”
“怎么，后来见人家各方面都很优越，就觉得这‘委屈’能受了？甚至不惜用上……那种手段？”
这话说得直白又刺耳，奚皓庭脸色白了白，眼中闪过痛色，却无法反驳。
“哥哥！别说了。”奚引默低声制止了兄长。
“太子殿下，您真的不必如此。您得到了您想要的，如今与雌主恩爱甚笃，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子嗣，这就够了。”
“至于我如何想，并不重要。您是我的兄长，更是傲世储君，我从未想过，也无力与您相争。只望您日后……待她是真心，而非全然算计利用便好。”
这番话看似顺从，实则将奚皓庭的道歉拒之于千里之外。
言下之意：你我已无兄弟情分可谈，只余君臣名分与共同效忠雌主的责任。
奚皓庭的心堵得慌。
他宁愿奚引默骂他、打他，也好过这般彻底的无视和划清界限。
他急急道：“引默，我不是……我对阿梦绝非只有利用！我承认初始动机不纯，可她……她值得一切最好的！”
“我如今所做的一切，固然有为傲世考量，但更是因为她是虞从梦！我奚皓庭此生绝不会负她！”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像辩解。但我今日请你们来，并非只为道歉。”
“母皇今日召见，对我们协助阿梦整合八国之事已有默许。未来联邦格局巨变，傲世与穹宇联系将更为紧密。”
“我们兄弟三人，血脉相连，本就是最该同心协力之人。无论是为了帝国，还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家，都不该再内耗下去。”
“我愿以朱雀之名起誓，日后定当恪守本分，尊重每一位兄弟，绝不再行僭越之事。只盼……我们还能回到从前。”
室内陷入沉默。
奚宁瀚看着奚皓庭难得卑微至此，又看了看弟弟紧闭的心门，叹了口气：
“唉，行了行了，过去的事掰扯不清。既然表哥你把话说到这份上，我奚宁瀚认你这个哥哥。以后战场上，我的后背还能交给你。”
他用手肘碰了碰奚引默，“引默，你呢？给句痛快话。”
奚引默沉默良久，抬眼看向奚皓庭，目光依旧清冷。
“殿下既以帝国和……家庭为重，引默自当遵从。往日之事，不必再提。只是兄长，情爱之事，如人饮水。望您谨记今日之言，好自为之。”
这并非原谅，更像是一种基于现实利益的休战和观望。
但对于奚皓庭来说，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他郑重颔首，再次举杯：“好！谨以此杯，愿我兄弟三人，日后能同心同德，共辅……吾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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