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渐渐稀疏下来。
山谷里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到处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和散落的武器装备。
偶尔还能听到几声日军伤兵痛苦的呻吟和哀嚎，但很快就被山坡上传来的零星补枪声打断。
黑虎纵队的战士们并没有深入追击。
他们牢记着林楚生的命令，在将日军彻底赶出这片开阔地后，便停止了追击，开始打扫战场，救治己方伤员。
“停火！停火！”
“注意警戒！防止鬼子反扑！”
各级班长的喊声在山坡上响起。
刚才还如同火山爆发般激烈的战场，此刻慢慢沉寂下来，只剩下风吹过山谷的呜咽声，以及伤员们低低的呻吟。
战士们从掩体后面站起身，脸上还带着硝烟和汗水，眼神中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兴奋和狂喜。
赢了！
他们竟然真的打赢了！
而且是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我们赢了！我们把小鬼子打跑了！”一个年轻战士率先喊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赢了！哈哈！赢了！”
“狗日的小鬼子，屁滚尿流地跑了！”
短暂的沉寂之后，整个飞虎岭阵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战士们互相拥抱着，拍打着对方的肩膀，有些人甚至激动地跳了起来，将手中的步枪抛向空中。
压抑了太久的紧张、恐惧和愤怒，在这一刻尽情地释放出来。
“痛快！他娘的，真痛快！”二愣子把“八大粒”往地上一顿，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咧着大嘴哈哈大笑，“看见没？刚才那帮狗日的，跑得比兔子还快！老子一枪一个，撂倒了好几个！”
王老根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虽然依旧带着几分凝重。
他拍了拍二愣子的肩膀：“行了，别吹了，赶紧看看咱们自己弟兄的伤亡。”
李飞带着几个炮兵班的战士，小心翼翼地从炮位后面走出来，看着山下那片狼藉的战场，也是一脸的激动和后怕。
“乖乖，刚才可真悬，差点就被鬼子掷弹筒给端了。还是纵队长的炮给力！”
那些原中央军的老兵，此刻更是百感交集。他们看着地上日军的尸体，看着身边欢呼雀跃的战友，看着自己手中威力巨大的“八大粒”，恍如隔世。
他们曾经在正面战场上被日军打得节节败退，丢盔弃甲，何曾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能以这样一种方式，将装备精良的日军打得如此狼狈不堪？
“这枪…真带劲！”一个老兵抚摸着m1加兰德温热的枪身，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秦峰站在一块岩石上，看着欢呼的战士们，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场胜利，太不容易了，也太关键了。
它不仅歼灭了大量敌人，更重要的是，极大地提升了部队的士气和信心，证明了林楚生战术的有效性。
他的目光越过欢腾的人群，投向了高耸的飞虎岭主峰。
虽然看不清林楚生的身影，但他知道，那个年轻的纵队长，一定也在看着这一切。
秦峰的心中，除了胜利的喜悦，更多了几分敬佩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这个年轻人，他秦峰跟定了。
山顶，林楚生拄着木杖，静静地看着山下逐渐平息的战场和欢呼的战士们。
山风吹拂着他额前的头发，也吹散了弥漫的硝烟。
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兴奋，反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后的疲惫。计划成功了，最艰难的一关闯过去了，但付出的代价，也让他心头沉重。
黑虎山外围，一条崎岖的山路上。
山田信雄失魂落魄地走着，或者说，是被两个残存的卫兵半拖半拽着前进。
他的军装被撕破了，脸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和硝烟，眼神空洞，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身后，跟着稀稀拉拉、垂头丧气的残兵败将。人数已经不足两百，而且个个带伤，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他们丢弃了大部分重装备，甚至连许多伤兵都无法带走，如同惊弓之鸟，只想尽快逃离那片如同地狱般的山区。
每走一步，山田信雄的心都在滴血。
三个中队队的兵力，装备精良，信心满满地进山“剿匪”，结果却被打得如此惨败！伤亡超过三分之二！连他最信任的副官都死在了眼前！甚至连对方主力的面都没怎么看清，就被打得溃不成军！
耻辱！前所未有的耻辱！
他无法想象，该如何向师团长阁下汇报这惨败的结果。
他无法想象，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惩罚。撤职？送上军事法庭？甚至……切腹谢罪？
一想到这些，山田信雄就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
“水…水……”一个重伤的士兵躺在临时担架上，气若游丝地呻吟着。
“闭嘴！再坚持一下！”抬担架的士兵不耐烦地低吼道，他们自己的水壶也早就空了，而且抬着伤员在崎岖的山路上跋涉，早已耗尽了体力。
山田信雄麻木地听着这一切，没有任何反应。他现在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队伍艰难地走出山口，来到之前休整过的河滩地带。
这里相对平坦一些，山田信雄终于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残存的士兵们也纷纷停下脚步，或坐或躺，一片狼藉。
看着眼前这支残破不堪的队伍，看着士兵们脸上那混合着疲惫、恐惧和茫然的表情，山田信雄的心脏像是被无数根针狠狠地扎着。
“八嘎！！”他猛地站起身，抽出腰间的指挥刀，如同疯了一般，朝着旁边一棵碗口粗的松树狠狠地劈砍下去！
“锵！锵！锵！”
刀刃砍在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木屑四溅。
他疯狂地劈砍着，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愤怒、耻辱和绝望，都发泄在这棵无辜的树上。
周围的士兵们默默地看着他们的少佐发疯，没有人敢上前劝阻。
直到山田信雄砍得精疲力尽，气喘吁吁，指挥刀的刃口都卷了，他才停了下来，拄着刀，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通讯的士兵，背着沉重的步话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脸上带着惊慌和一丝古怪的神色。
“少…少佐阁下！”通讯兵跑到山田信雄面前，敬了个礼，声音有些发抖，“师…师团部…师团部呼叫！”
山田信雄的身体猛地一僵，缓缓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那波动中充满了恐惧。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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