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三娘一直在后院忙碌，她明白前院正在发生不得了的大事，但她一点也不好奇，一味埋头做活。
外面的人都说泠府是虎狼窝，每天都会死人，主人蓝泠更是杀人如麻，冥府夜叉见了她都要绕道。
可蓝泠给了她容身之所，对她而言就是好人。
不该她看的、听的，她不会去看、去听。
蓝泠在院中等了片刻，长生新学了沏茶，趁机展示给她看，并请她品尝。
月殊坐在石桌对面，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杯，仅凭气味便道出茶中添加了何物。
他似乎很懂茶，可当蓝泠问他喜欢喝什么茶时，他果然说都行。
长生笑意温和：“无论是琼浆玉液，还是粗茶淡饭，公子都能平等接受，这何尝不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呢？”
树上的朔影惊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学的词儿？”
这小子刚来的时候还是个文盲呢，这么快就出口成章了？
“最近几天晚上看书学的。”长生有条不紊地收拾茶具，如实回答。
朔影瞳孔地震，救命啊，这里有卷王！
蓝泠细细品味茶水，其实她也觉得都行，没有特别喜欢，喝起来也不错。
思及此处。
她忽然隔着茶杯，看到一道倩影从屋里莲步轻移而来。
虞尘忙活了半个时辰，原来是在制作姚婉妙的衣裳和首饰。他的手极巧，做得分毫不差，精美绝伦。
再换上与姚婉妙一般无二的面容，将她的神情学个七八分，便俨然是姚婉妙本人站在面前！
一袭脱尘白衣，头戴羽冠，身披珍珠披肩，面若观音，笑容温柔清丽：“都在看什么？我脸上有字么？”
“好像啊，真厉害。”长生真诚地夸赞。
“蓝泠你资质不错，便随我回碧霄宫吧。”虞尘施施然走到蓝泠面前，看似温柔实则轻蔑地低眸，向她伸出柔荑。
小表情拿捏得十分精髓。
蓝泠看了他的手一眼，伸手握住，略微摩挲了一下：“是幻术么？”
他的虎口有薄茧，是曾经做暗卫时训练留下的。但姚婉妙没有，她的手细白如玉。
面前的这只手看起来完美无瑕，摸起来却带有薄茧。
还有手臂，也是看起来细白，实则还是男人的手臂。
见蓝泠一路摸到了自己的手肘，虞尘娇俏地拍开她的手，轻哼一声：“登徒子，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术，不外传的。”
“抱歉。”
蓝泠反应过来，立刻收回冒犯的双手。
“不过既然你已经摸出来了，便知道别人也能摸出来，可不能让碧霄宫的人碰我哦。”虞尘已经完全入戏，说话时的姿态与姚婉妙无差。
月殊静坐在一旁，淡漠的目光从虞尘的胳膊，移到蓝泠的手上。
这个世上有些规则需要重视，比如不能杀人放火。
还有些规则被人称作“道德”，可遵守可不遵守，比如男女授受不亲。
从前他从不在意后者，但这一刻他好像明白了一点它的重要性。
蓝泠上上下下打量虞尘，确定他不会露馅后，便说道：“我们现在就出发。”
此事拖不得，院里的碧霄宫弟子不会晕太久。
且晚一点回碧霄宫，都会引起怀疑。
早些回去还能多整理些有用的信息，避免被拆穿。
“这么急？好吧。”虞尘的眼里隐约跳跃起兴奋的火焰，“谁和我们一起？”
“长生。”蓝泠的目光落到月殊身上，还未开口便见他起身，显然是要跟自己去了。
可是……
“碧霄宫只收女弟子，你们若是要去，需男扮女装，你们可以吗？”蓝泠看了看长生和月殊。
刚还想举手的朔影默默收回。
长生立马点头：“没问题！”
他还没穿过女子的衣裙呢，也不会梳女子的发髻，更不会化妆打扮，正好学一学。
朔影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自己家主上，想象了一下他穿女装的样子，有种把眼珠子抠出来的冲动。
但是他知道，主上一定会说没问题！
毕竟主上并没有穿女装的羞耻感，或者应该说，他从不会对任何事感到羞耻。
果然。
月殊微微颔首，似乎不明白这是一件值得多问的事：“没问题。”
长生本就有些女相，男扮女装太容易了，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可月殊……虞尘的嘴角抽了抽，把胭脂水粉塞给蓝泠：“你俩比较熟，你给他化。”
蓝泠挑眉：“可我不会易容。”
“不必真化成一个女人，他实力强大，再使点障眼法让别人看不清便是了。”虞尘直接抛下他们，去调戏女装长生。
蓝泠捧着胭脂水粉回头，只见月殊静坐在面前，正认真地等待。
她只得上前，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坐在他前方的凳子上，伸手取下他的面具。
蓝泠从未仔细端详过他的脸，取下面具的一瞬，她的手停滞了两秒。
他无疑是她见过最俊美的男子，配上他清绝淡漠的神情，好似一尊完美无瑕的神像，神圣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月殊凝视着她的眼睛，空寂幽冷，洞悉一切。
蓝泠平静地把面具放到桌子上，拿起描眉的笔，一笔又一笔，将他的眉毛画得细长柔和。
屋内寂静，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偶尔还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掌心。
这个过程里，月殊始终凝视着她，没有挪动半分。
哪怕是稳如蓝泠也有些手抖，忍不住说道：“闭上眼睛，才方便化妆。”
月殊依言阖眸，白发安静地垂在耳侧，犹如一轮被朦胧烟云遮掩的柔和弦月。
蓝泠暗暗松了口气，手上的速度加快，并想到，他晚上洗脸吗？
若是要洗脸，明日岂不是还要再化一次？
奇怪，不过是化妆，她为何如临大敌。
蓝泠最后拿出口脂，在月殊的唇瓣上轻轻点了点，并未染得过浓，恰到好处的微红。
“好了，睁开吧。”
月殊闻言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蓝泠举着的铜镜，里映出的自己的面容。
五官似乎柔和了许多，泛起雌雄莫辨之感，清冷淡去，更添几分妖异。
犹如冰冷的神像坠入魔窟，被魔女蛊惑拉入深渊，心甘情愿地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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