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
一夜风雨后，谢家院子里满地落花。
佣人起得早，有的在清扫地上的桃花瓣，有的在冲洗石桥、石凳，有的专心致志擦拭游廊栏杆。
管家匆匆闯进后院，“都在外面打扫，谁进去侍候早餐？”
没人吭声。
“一个个都哑巴了？”
一个年轻姑娘是新来的，胆子大些，“餐厅里气氛太压抑，大家都不敢进去触霉头……”
管家指着她，“就你了。”
年轻姑娘吓得想哭，“您逼我，我就辞职！”
“辞职可以，先进去侍候完早餐再辞！”
姑娘只能哭丧着脸，跟着管家进去。
餐厅里。
谢家人安静吃早饭，餐桌上静得只闻碗筷碰杯碟声，那动静也是极轻极细的，仿佛每个人都在收敛手脚，克制情绪。
明明昨晚已经爆发了一场矛盾，今天仍旧残余一种山雨欲来的返潮趋势。
最终老爷子先说话。
“泽青，今天你约周小姐，出去逛逛，吃个饭，给人家买些礼物。”
谢泽青停下筷子，静静听着，却不作声。
昨晚在书房就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态度，老爷子越看，越想抽他。
安岚急忙替儿子作答，“不用您说，泽青也打算约她。”她在桌子底下踹儿子一脚，“大早上嘴被粥糊住了？”
谢泽青终于揉一下小腿骨，面朝老爷子，“我一会儿亲自去周家接人。”
老爷子面容缓和了些，“今天是年初六，迎园有花灯会，姑娘家没有不喜欢这些的，你晚上包个场，带她过去。”
安岚拍着手，“父亲是疼泽青的，亲自教他谈恋爱，必然能讨得周小姐欢心！”
谢泽青抬眸，盯着她，“母亲晚上一起去么？”
安岚笑着摇头，“你们年轻人约会，我凑什么热闹？”
谢泽青又问，“下午我带她去挑一套首饰，母亲能作陪么？”
安岚皱眉，“你赖上我了？我下午有牌局，你要是钱不够，我给你……”
“不必，”谢泽青云淡风轻笑了笑，“您多赢点。”
安岚眉目舒展，“只要你哄好周莹，我输牌也乐意。”
老爷子又问谢钧，“郁白连夜去了江城？”
谢钧苦笑，“早上刚给我打了电话，说嫣嫣的朋友失踪了，他怕嫣嫣冲动做傻事，去江城守着她。”
老爷子目光扫过餐桌，又落到谢泽青脸上。
“你昨晚就是为了嫣嫣的这个朋友，才拂了周家面子？”
安岚叹气，“嫣嫣是个好姑娘不假，可说实话，自从她和郁白订婚，家里没消停过。”
谢泽青骤然敛眉，“这事儿和嫣嫣没关系……”
“我没怪嫣嫣。”老爷子打断他，“你如今是谢家名正言顺的长子，该怎么为人处世，需要我来教你吗？”
“天塌下来，都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背后是整个谢家的脸面，换了郁白，他都比你做的更好，更有分寸，你信不信。”
“您教训的是。”谢泽青垂眸，手臂垂在身侧，没辩驳。
老爷子喝一口茶，撂下，苦口婆心，“朋友失踪，的确是大事，谢家愿意倾力相助，一起找人，但这和你跟周小姐处对象不冲突。你们将来要做结发夫妻，夫妻之间，第一要务是坦诚，你哪怕昨晚带上她，一起去江城，周家夫妇都不至于下不来台，明白吗？”
“明白。”谢泽青的手指在桌下寸寸收紧，语气低沉，“爷爷放心，不会再有下次。”
谢钧打圆场，“好了好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泽青，你把朋友的个人信息给我，谢家帮着找人，多一分力，多一分可能。”
“谢谢父亲。”
安岚招呼儿子，“赶紧再吃几口，吃完上楼重新换身衣服，我让裁缝给你做的卡其色羊绒大衣你怎么不穿？那件外套显得人精神气派，很衬你，出去约会，不要总穿黑色，太过沉闷单调，女孩见了你都怕。”
上午，谢钧在家陪老爷子。
谢泽青和安岚一起出门。安岚上午要去寺庙请香还愿，下午约了牌局。
谢泽青替母亲开车门，言语上显得漫不经心，“您还什么愿？”
安岚脚步一顿，扶着车门，白他一眼。
“我去年向菩萨许愿，保佑你早日成家，今年新春，总算是天遂人愿，看来菩萨也怜悯我这个当母亲的。”
谢泽青替她捻掉卷发里的落花，似笑非笑，“谁说我一定娶周小姐？”
安岚僵了脸，“你再气我，我得大病一场。”
谢泽青皮笑肉不笑，“您嫁进谢家十余载，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何时病过，痛过？”
“我是心病！”安岚斥他，“你不争气，我脸上无光！”
“我争不争气，您都是谢太，何苦呢，非拉上我。”
他形容淡漠，疏冷，后退一步，目送安岚上车，“您慢走。”
安岚又气，又不知道该从何处骂起，知道一时半会跟他说不明白，只能抬手点着他，“不管如何，你都要哄好周莹，我晚上回来问司机，你要是出了岔子，我饶不了你！”
谢泽青半开玩笑，“您不如跟我去，全程监督。”
安岚不再搭理他，径自上车。
两辆车在路口分道扬镳，往不同的方向去。
谢泽青坐在后排，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
昨晚那杯茶，好像没吐干净，所以早上头脑尚觉昏沉。
路过一条热闹街市，谢泽青让司机停车。
“你去替我买束花，”他提醒，“要玫瑰，九百九十九朵，包扎得漂亮精致些。”
司机是谢家专门分派给他的，昨晚家里收了他的跑车，要他这段时间出入都配司机，彰显贵气。
看似抬举，不乏监视的用意。
司机笑着称赞，“大少爷真浪漫，没有女人不爱花的，周小姐收到准保高兴，您稍等，我这就去。”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还要包扎得漂亮，须得耗费些时间，司机不确定要停多久，索性从临停车位开到内部道路，才下车去办事。
人走远了，谢泽青升起车窗，拨通电话。
“太太去哪里？”
电话里，保镖的声音有条不紊，“的确是去寺庙，已经到门口，正在停车买香。”
“跟紧了，别让她离开视线，有异常随时通知。”
他顿了顿，狠闭一下眼，睁开，眸底一片清明冷黯，“必要时，拍照录像留痕。”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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