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星黎推开竹舍木门时，腕间玉瓶突然泛起凉意。
烛火被穿堂风撩得晃了晃，在青石板地上投出摇晃的影。
她将沈初序的伤药轻轻搁在案上，转身时发尾扫过窗棂，晚风裹着夜露的湿意涌进来，带着后山灵竹的清苦。
指腹沿着玉瓶裂痕缓缓摩挲，幽蓝的光纹像条细蛇，在她掌心蜿蜒游走。\"别怕。\"她对着玉瓶低语，声音轻得像片落在水面的叶，\"我不会让你碎的。\"
前世被慕华安推入血池时，她也是这样攥着这方玉瓶。
那时灵泉还未觉醒，只余最后一滴泉水在瓶底晃荡，像极了她即将干涸的生机。
而如今——她望着玉瓶里翻涌的银白灵泉，喉间泛起热意——这方曾护她残喘的灵泉，如今成了她对抗命运的刃。
\"咚咚。\"
竹舍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
慕星黎指尖微颤，迅速将玉瓶收进袖中。
门推开时，云阡润抱着个青布包裹站在檐下，发间木簪沾着夜露，\"我给你带了修复玉瓶的温玉膏，方才在药庐听阿九说...\"她话音顿住，目光落在慕星黎泛红的眼尾，\"你可是为了玉瓶的事？\"
慕星黎摇头，接过包裹时触到云阡润冰凉的指尖。
这位阵法师向来畏寒，此刻却连外袍都没披，\"大长老说裂痕里有傀儡术气息，我...\"
\"我知道。\"云阡润打断她，拉着她在蒲团上坐下，青布包裹里散出松脂与茯苓混合的香气，\"沈师兄方才在炼器峰也发现了端倪——他新炼的避魂钉上，有被傀儡丝缠过的痕迹。\"她从包裹里取出个羊脂玉盒，\"这膏子掺了千年寒玉髓，能暂时稳住裂痕。\"
慕星黎接过玉盒时，指腹擦过云阡润腕间的红绳。
那是昨日她替云阡润编的，为了遮掩傀儡丝留下的旧伤。\"明日议事殿的会，你可...？\"
\"我自然要去。\"云阡润将玉盒塞进她手心，发顶木簪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若连我们都怕了，那些被傀儡术控制的弟子，要指望谁来救？\"
晨钟撞碎薄雾时，慕星黎已站在议事殿外。
朱漆大门前的石狮子落了层白霜，她哈出的气在眼前凝成白雾。
门内传来瓷器相碰的轻响，是黎玄澈惯常喝的雪芽茶。
她理了理衣袖，指尖触到袖中玉瓶——云阡润的温玉膏果然有效，裂痕里的幽蓝光纹淡了些。
\"星黎。\"
身后传来清越的男声。
沈初序抱着个檀木匣子站在阶下，月白道袍沾着星屑般的金粉，是炼器时留下的火纹砂。
他推了推琉璃玉簪固定的发带，\"避魂钉的改良版我带来了，用玄铁重铸过，傀儡丝渗不进去。\"
慕星黎接过匣子，指尖触到匣身还残留的温热——显然他连夜赶工。\"云师姐说你发现了傀儡丝的痕迹？\"
\"不止痕迹。\"沈初序目光沉了沉，\"我在废弃炼器房的熔铁炉里，找到半块青铜残片。\"他从袖中取出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片，表面刻着扭曲的人脸纹路，\"与你说的水晶球里那尊青铜巨脸，纹路同源。\"
议事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黎玄澈站在门内，月白大氅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玄色暗纹中跃动的九尾云纹。
他目光扫过两人手中的匣子与残片，唇角极浅地勾了勾，\"进来吧。\"
殿内已有七八个长老在座。
玄霜峰主正捏着茶盏皱眉，见慕星黎进来，目光在她腕间顿了顿——那里还留着昨夜黎玄澈用神力温养时的淡金印记。
\"今日会议，只说一事。\"黎玄澈落座时，椅背的九尾木雕在晨光中泛着幽光，\"天机阁的傀儡王，要的是千幻神宗的生魂。\"他指尖轻点石桌，浮现出幅星图，\"三日后大比，他们会借护心镜里的傀儡钉吸收生魂，再通过灵霄殿的聚魂阵喂给青铜巨像。\"
\"那我们便拆了聚魂阵！\"雷岳峰主拍案而起，震得茶盏跳了跳。
\"拆阵容易，引蛇出洞难。\"黎玄澈抬眼，金红神纹在眼尾若隐若现，\"他们蛰伏百年，必还有后手。
若不能一网打尽，待傀儡王成型...\"他声音沉下去，\"整个苍梧界都要沦为傀儡。\"
殿内静得能听见石炉里香灰簌簌落地。
慕星黎望着黎玄澈喉结滚动的弧度，想起昨夜他说\"我怕它反噬\"时的语气——那是她从未在这位清冷大长老身上见过的脆弱。
\"所以，我们要主动出击。\"黎玄澈指尖在星图上划出道银线，\"潜入天机阁，捣毁他们的傀儡母阵。\"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慕星黎身上，\"需要一支能避开探魂术的小队。\"
慕星黎喉头发紧。
她知道，黎玄澈说的\"避开探魂术\"，指的是她的空间灵泉——那是连天机阁都无法窥探的屏障。
前世她被探魂术折磨得生不如死时，怎会想到今日，这成了她的倚仗？
\"我去。\"她开口时，声音比想象中稳，\"我有灵泉屏蔽，沈师兄的避魂钉能防傀儡丝，云师姐的阵盘可以破机关。\"
黎玄澈望着她，眼底翻涌的暗潮慢慢平息，像雪后初霁的湖面。\"好。\"他说，\"但记住，若遇危险，立刻捏碎我给你的传音符。\"
散会时，沈初序的檀木匣子在石桌上投下方方正正的影。
云阡润站在廊下等他们，发间木簪沾着晨露，见慕星黎出来，将个绣着云纹的锦囊塞进她手里，\"这是我新制的破妄符，能解傀儡术的幻觉。\"
三人沿着青石小径往演武场走。
沈初序打开匣子，取出枚银钉在阳光下晃了晃，避魂钉表面流转着细密的雷纹，\"这是用玄铁混了我的本命金焰重铸的，傀儡丝缠上来会被雷纹灼断。\"
\"那潜入路线？\"云阡润摸出块羊脂玉牌，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阵图，\"我根据玄微子昨日的话推了推，天机阁的傀儡母阵应该在地下三层，入口可能在...\"
\"嘘——\"慕星黎突然拽住两人胳膊。
前方竹影摇晃，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她拉着两人闪进月洞门后的紫藤架，望着三个外门弟子说说笑笑走过，为首的少女腕间戴着串青铜珠链——与沈初序找到的残片纹路如出一辙。
\"是傀儡钉。\"沈初序低声道，指节捏得发白，\"他们被种下了引魂钉。\"
云阡润的手按在腰间的阵盘上，指腹微微发颤。
慕星黎望着那三人逐渐走远的背影，袖中玉瓶突然发烫——灵泉在共鸣，像在提醒她什么。
暮色漫上飞檐时，三人站在千幻神宗的后山脚。
沈初序将最后枚避魂钉塞进锦囊，抬头望了望渐暗的天色，\"戌时三刻，天机阁的巡山傀儡会换班，那时守卫最松。\"
云阡润展开阵盘，指尖在阵眼上点了点，\"我布了个迷踪阵，能让他们的探魂术误以为我们还在竹舍。\"她望向慕星黎，眼底映着将落的夕阳，\"灵泉准备好了？\"
慕星黎摸了摸腕间玉瓶。
裂痕在暮色里几乎看不见了，灵泉翻涌的声音像首古老的歌谣。
她点头，取出片青竹叶含在唇间，吹出声极轻的哨音——那是他们约定的出发信号。
山风卷起她的发尾，远处传来晚课的钟声。
沈初序背起装着破阵工具的包裹，云阡润握紧阵盘，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交叠，像两把即将出鞘的剑。
\"走。\"慕星黎说，声音轻得像片落在水面的叶。
山脚下的雾霭漫上来，将三人的身影渐渐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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