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拢着袖子，露出半真心半假意的苦笑。
“所以臣才会觉得献上粮种之人，是夸大其谈。”
“臣募集的农户都是附近颇有耕种经验的农户，然而他们按照那培育之法种植的秧苗，都长成了现在这样。”
嬴政单手握拳背在身后，目光如刀地剜过李斯。
李斯浑身一凉，骤然失声，没敢再说话，心里不停打鼓，陛下这是动怒了？
他是被迁怒，还是陛下真的知晓了什么……
应该不是，李斯强自镇定下来，他所有痕迹都清扫得干干净净，走火的事他全程未沾身。
就算陛下查出走火不是意外，也只会查到林修文来咸阳后得罪了人，被人报复。
李斯暗中呼出一口气，心头一松，除非林修文站到陛下面前，告诉陛下这件事，否则陛下不会知道他在暗中动的手脚。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李斯看着嬴政背影，轻松一笑，他亲眼看到了林修文的尸体。
如果林修文还能站到他面前，那真的是活见鬼了。
“请陛下放心，臣会继续钻研，尽力寻出其中提升粮食产量的办法。”李斯快步走过去，义正言辞地道。
嬴政负手而立，看着远处田地里，农户手里提着装满秧苗的木桶，小心笨拙地把秧苗插进田里。
“不必了，那人既然敢夸下数十倍产量，还敢将粮种和培育方法呈给你，就说明粮种和培育方法都是有用的。”
“大秦以农为本，数十倍产量的粮食乃是国之大事。”
“朕会让人过来全面接手这座田庄，你一个时辰内，将所有人都撤走，并且勒令他们守口如瓶，不得将事情外传。”
嬴政转身往外走，不想再看这些病秧秧的稻苗，看得他心梗。
没见识过林修文本事的话，他还会怀疑是林修文夸大其词，根本没有数十倍产量的粮种。
可这小子连他都前所未见，还杀伤力惊人的手榴弹和重鸡枪拿出来了，手头再有个高产量粮种再寻常不过了。
偏偏被李斯和赵高给搅浑了！
不然他今天见到的就不是这一地能减产数十倍的发黄秧苗，而是真正产量极高的作物了！
嬴政余光瞥见亦步亦趋，还在演戏的李斯，干脆寻了个由头出口气。
“李斯。”
“臣在！”
“粮种关乎大秦社稷，你不上报先试种，还能说你行事谨慎。”
“结果你居然找一群普通农户来侍弄这些珍贵的粮种，田庄还不禁止人出入，你是想宣扬得天下皆知？”
李斯“扑通”跪下，满头大汗，“是，是臣不谨慎，还请陛下息怒！”
“赶紧把你的人都清走！要是有一个字泄露出去，朕就拿你是问！”
“还有，你既然有时间的话，就将南边东越各地情况都整理成册交给朕，越详细越好，越快越好。”
到时候他就能拿着整理出来的册子，引导林修文那小子多讲些海外和南边开发的情况。
省得他整日在哪里想怎么造反。
嬴政出了口恶气，又解决了件惦记的事，心情舒畅地走了，留下一脸懵逼的李斯。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他就没了田庄，没了粮种的功劳，还挨了一通训斥？！
最后还被布置了份没头没脑又繁重的杂活？！
况且这里就是个临时耕种的地方，谁闲得没事专门跑来查一个普通田庄？
等真的培育出产量数十倍的粮食，肯定就转移地方或者重兵把守了。
再说了，到时候不就是要宣扬得天下皆知吗！
李斯从地上爬起来，脸色阴沉地骂了声林修文。
要不是这小子送来的培育方法说得不清不楚的，这份功劳他早就拿到手了。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还疑似惹怒了陛下。
一个下巴蓄着短须的青衫文士走近。
“大人，中车府令派人传来消息，说是发现林修文死后，咸阳内有个名为林为的商户，跑了趟乱葬岗，给林修文立了个墓。”
“他经营的香水铺，我们曾经搜林修文家时也见过，就写在布帛上，和记录了粮种培育的布帛放在一块。”
李斯顿时眯起眼睛，“当初放火前我们先搜了林修文家，没能找出更多关于粮种培育的记录，我以为那培育方法就是他献上来的那些了。”
“现在看来，有可能是林修文为防万一，放在了林为那里。”
“林为，林修文……”李斯冷哼，“搞不好这两人还是同宗同族。”
“大人，林为手上有更详尽办法的话，对我们是件好事。”青衫文士微微一笑。
“或许能够扭转现在局面，让陛下能记大人您一大功，并将培育新粮种一事重新交回大人手上。”
李斯抚着胡须，哼笑道：“你说得对，查查这个林为，找机会接触一下。”
“他识相的话，本相还能给他些钱财，收他入麾下亦可。”
“不识相的话，安个谋逆一类的重罪将他杀了，那香水铺抄了送给赵高当作谢礼。”
……
嬴政回宫后，想到李斯田庄里那蔫巴巴的秧苗，一边气愤不已，一边又心痒难耐，想要尽快见到林修文口中几十倍产量的粮作物。
次日一下朝会，他就急切地跑来找林修文。
“林老弟，给你培育粮种的田庄我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先将这产量几十倍的粮作物培育出来吧。”
“包括耕种的农户和常用的农具都有，现在就差林老弟你了。”
林修文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一边摆手一边道：“不急，农具的话我这边带过去就可以了。”
说着，他朝院中练剑的少年喊了一声，“姜夔！”
“你带上我之前捣鼓的那些农具一块过去！”
姜夔是林修文假死后，从乱葬岗跑回城里时路上救下的，剑法武艺都不错，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当个护卫。
院中少年收了剑，面无表情地点头，转身就钻进了后院。
“田庄里有农具，不用这么麻烦。”
嬴政不解，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林修文神秘一笑，“赵老哥你这就不知道了，我这农具可不是普通农具，用它们耕作速度能快上一倍！”
什么？！快上一倍？！
嬴政猛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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