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淮山未曾见过老张氏这般落魄凌乱的模样。
她那泼辣刻薄的性子在青石村是出了名的，孙凤娇蛮横跋扈的性子也像极了她。
谁不知道，三房的人被整个老孙家给欺压成什么模样。
以前孙来火还在的时候，即便小姑子要抢走宋木兰的嫁妆去补贴相公念书，孙来火从来都是站在宋木兰这边。
那个时候有他在，宋木兰跟几个孩子哪有受欺负的时候。
可自从孙来火五年前战死沙场，孙家可是变本加厉压榨三房的人，那过的可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现下看到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自然让孙淮山有些惊讶。
这可都是宋氏打的？
她以前不是不敢还手，只是怕老张氏将他们母子几个赶出去，一直忍气吞声。
“里正爷爷，是小姑要把我卖了，我阿娘不同意，然后阿奶跟小姑就推打阿娘，阿娘的额头还撞到桌角出了好多血，呜呜呜，阿娘刚刚要是不还手，可能真的跟狗蛋的娘一样，会死的。”
孙冬菊真的怕极了宋木兰会离他们而去，他们已经没有阿爹了，不能没有阿娘。
孙凤娇指着孙冬菊臭骂：“死丫头，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徐家可是大户人家，你去那里当丫鬟多好，你阿娘哪里懂什么，她才是断了你的好路。”
宋木兰见做主的里正过来了，立马摆出一副柔弱委屈的模样，坐在地上大声哭嚎。
“你当真是为了冬菊好吗？莫不是你相公念书差钱，你便生起卖亲侄女的主意，那徐家公子和你家相公相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家的品性，出了名的暴虐成狂，从不把下人当人看，怕不是把冬菊往火坑里丢。
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来火已经走了，就剩我跟孩子们相依为命，他们都欺我们三房没有主心骨，干的活最多，却吃的最少，来火啊，要是你还在，绝对不会让我跟孩子过得这么委屈，我还不如跟你一块走了，呜呜呜。”
宋木兰哭吼着嗓子，趴在地上拍打，泪水模糊了双眼。
开玩笑，老张氏会撒泼，她更会。
从小在姥姥家见多了村里妇人撒泼吵架的情景，她还跟小伙伴学得有模有样。
论这点，她只会演得比老张氏更炉火纯青。
老张氏顿时忘了继续演下去，瞬间怔住。
其他人更是愣住，睁大眼睛看着宋木兰。
这还是那个宋木兰吗？
怎么完全变了个性子？
只有孙凤娇白了一眼，“宋氏，给我装什么，三哥死了，那还不是你克的。”
“够了，凤娇，她到底是你三嫂，一个农妇带着三个孩子多不容易。你也是，徐家员外是出了名的好色残忍，多少人家的女娃卖进去当丫鬟，通通都被他糟蹋了。
你这是在害冬菊啊，有这么当小姑的吗？你家相公念书缺钱也不能干卖侄女这等缺德事啊。”
宋木兰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孙淮山深深感受到她的委屈和绝望，忍不住替她说话。
然而，孙凤娇拔高音量反驳，“淮山叔，我怎么就害她了？在徐家吃香喝辣不好过在孙家喝稀菜粥，再说了，徐家公子跟我家相公相熟，肯定会照顾冬菊。
过两年我家相公考上秀才，那我便是秀才娘子，冬菊有个当秀才娘子的姑姑，徐家将来肯定会给她找个好人家，这好日子都在后头呢，到底是这贱蹄子不会享福。”
“小姑，你觉得徐家这么好，怎么不让盼娣姐姐去？她的手工和厨艺样样好，想来在徐家待得更好。”
孙小六钻出个脑袋回应孙凤娇。
“大人说话，你个小畜生插什么嘴，我培养盼娣可不是为了去别人家当丫鬟，她以后是要当少奶奶的。”
孙凤娇一共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杨招娣，二女儿杨盼娣，小女儿杨带娣。
杨招娣十四岁，去年嫁去隔壁刘家村，孙凤娇收了男方十两聘金。
还好第一胎生了个带把的，否则刘家就要退货了。
杨盼娣十岁，是姐妹三个长得最好看的，也是孙凤娇最大的筹码。
她自然要留着这个女儿，将来好指望她嫁进大户人家，等丈夫过两年考上秀才，再结交更多名门子弟，这好日子指日可待。
到时她必须要五十两聘金。
而小女儿杨带娣才六岁，长得黑黢黢的，也不知道像谁。
若不是杨带娣年纪还小，孙凤娇早就把她卖进大户人家当丫鬟，如今只能呆在家任由差遣。
二房倒是有个九岁的女儿孙秋梅，绣工不错，只是性子木讷，笨拙，左脸上还有块疤，别说她嫌弃，徐家更看不上，不然她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孙家三房这边。
“放你娘的狗屁，瞎扯淡，冬菊在你们跟前是草，可在我这是宝，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打冬菊的主意，我一把镰刀劈死你。”
宋木兰厌极了这种厌女的画面。
同样都是女的，凭什么分为高低贵贱之分，她不也是女的吗？
回想起以前奶奶重男轻女的思想，宋木兰心口一团火。
她长大后变得有出息让奶奶后悔了，可也没打算原谅她。
而在这里，她宋木兰要维护女性的权益和自由。
随后，她看着孙淮山继续说道，“淮山叔，这么多年，想必您是知道我们三房的日子过得有多煎熬，以前来火还在的时候，起早贪黑地干活赚钱，交公中的钱比大房二房的多得多。
可小姑子每次回来，婆母都要匀一大半钱补贴她，就连来火走之前留给大壮念书的束修都被他的小姑拿走给姑丈交学费，来火的恤银也全部被婆母攥在手里，怕是也拿了不少补贴小姑子，那都是来火辛辛苦苦拼上一条老命赚来的钱。”
宋木兰诉说这些年的委屈时，二房的赵翠花默默点头，这小姑子就是个无底洞，势必要吸干孙家的血。
“您看看我们三房，住的地方还是角落窄小的漏雨茅草屋，我们娘四个每晚挤一张床上，可大房二房都是两三间房住着，再看看衣衫，大壮这袖子都破烂到打不了补丁了，冬菊小六都是捡别人的衣衫穿，其他两房的孩子过年还能做上一套新衣服。
冬菊的咳疾为何这么严重，就是当年婆母不舍得出钱请大夫，这才拖成这样，小六今年六岁了，却营养不良到别人以为他才四岁，家里的活哪一样不是我们三房干得最多，吃的却最少，他们吃大馒头，喝小米粥，我们喝稀菜粥，淮山叔，你来评评理，这不是故意欺负我们三房没人撑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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