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所有人都在地里上工，其中还有不少看着就是城里来的年轻知青，个个都在地里搬玉米。
炎炎烈日，晒得人皮肤泛红，浑身汗水蜿蜒流淌。
然而，这些人中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一个气质出众的虚弱老太太，以及她身边不停来回背着苞谷的老头。
两人早已累得满头大汗，甚至还因为背得东西太多，连人带东西摔倒了，脑袋都磕破流血，却还要坚持爬起来继续上工。
当看清那两人是谁之后，姜婉脸色瞬间一变，下意识想要上前。
王丽娟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别去，现在是上工的时间，那么多的人，不是个好时机。”
“等晚上吧。”
姜婉的事，她知道一些，毕竟她妈在裴大哥家里带孩子，姜婉老师的事，又是裴大哥出手帮忙的。
因此，她也知道一些。
不过今天喊上姜婉一块过来，一时之间还真没考虑到这一点。
看来她跟她过来，不是为了跟乡亲们交换东西的，而是想过来看看她的老师。
姜婉脚步一顿，抬头望着不远处地里的那两个老人，渐渐冷静下来。
现在，确实不是个好时候。
如果贸然过去，除了添乱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也没有其他的了。
“谢谢你刚刚及时拉住了我。”
王丽娟摇头，“不用谢，应该的。”
“抱歉，是我带你过来的，自然要把你好好带回去。”
“现在大家都在上工，想要私下跟他们相见，只能等晚上。”
“我对这里还算熟，如果你想要见他们，晚上的时候我可以带你过去，帮你把风。”
这个地方地处偏远，王教授他们虽然是被下放到这里进行劳动改造的，但是也没有其他地方那么严，不让见面啥的。
顶多是别做得太显眼，私下见一见，说会儿话就行，也别送太多的东西过来。
姜婉愣了一下，不过却没有立刻答应。
“这样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毕竟老师现在的成份摆在那里，一般人只会避之不及，根本不愿意多接触。
王丽娟摇头，“不会。”
“我们只是看看而已，又不是想要做些啥，不碍事的。”
“不过你可要小心，别耽误太久，时间长了，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姜婉感激一笑，“谢谢你。”
“没事，不用谢。”王丽娟笑了笑。
与此同时，另一边。
刘大娘好不容易休了一天假，她连忙往自家闺女那里赶去。
可是等她到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
问了之后才得知，闺女带着姜婉去赵家大队换东西的事。
她叹了一口气，想了又想，只好在家里等闺女回来。
可左等右等不见人，天色都快黑了，还是不见人。
按理来说不应该才对，刘大娘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裴家。
裴封今天一天都没出去，他带着小熠在家里看书。
五岁的年纪，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很多跟小熠同龄的孩子，早已经在部队的保育院上学了。
唯独小熠情况特殊，直到现在都没去过一天保育院。
保育院可以不上，但是以后的小学总不能一直不上。
裴封握着儿子的小手，认真教他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他的名字。
熠字笔画太多，正常这个年纪的小孩都要教好几遍才会写。
可他只握着小熠的手，教了他一遍。
他已经能自己写出自己的名字了。
虽然瞧着歪歪扭扭的，但这确确实实是个熠字。
写好之后，小熠放下笔，裴封看了眼他单独写的名字，点了点头，“嗯，可以。”
“不过还需要继续努力。”
小熠低头玩着手里的笔，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裴封微不可察叹了一口气。
这时，小熠忽然想到了什么，仰起小脸突然开口，“妈妈，去哪了？”
好像……别的小孩都有妈妈，只有他一个人，是个没有妈妈的小孩。
裴封一怔，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小熠问起他妈妈的事。
在这之前，这孩子从没问过，也不会像别的小孩哭着喊妈妈。
如今，他却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难道是……
裴封看着自家儿子，眸色微深，“小熠，你是听见谁说了什么吗？”
小熠眨了眨眼，似乎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裴封看着自家儿子茫然的小脸，再次忍不住轻声叹气。
他摸了摸小熠的小脑袋，什么也没说了。
这些年，他没在孩子面前提过那个女人，也没让别人在小熠的面前提起过。
除了刘大娘母女以外，基本上没人知道小熠的亲妈是谁。
刚带着才出生不久的孩子，来部队的时候，还有人会问小熠发亲妈去哪了。
后面随着时间一长，也没人继续问了，各种关于小熠亲妈的猜测，差不多也就那几种，不过倒是很少的有人往小熠亲妈跑了这方面猜。
毕竟那个时候，闹饥荒那么严重，能往哪里跑。
教孩子写了一会儿字，写着写着孩子累了睡了。
裴封把人抱着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之后，又站在窗边，抬眸看着窗外的景色，良久没有动。
脑海里，却回想起当初在军区医院里，见到姜婉的一幕幕，以及她在他面前，红着眼眶，楚楚可怜说的那些话。
她说，她是寡妇，死了男人，她男人打她，还跟别的女人牵扯不清，欺负她……
她还说，他跟她那个早死的男人有几分相似，所以每次见面，她才会那样疏远抗拒他……
裴封眸色渐渐沉了下去。
他怎么不知道，他死了，不仅对她动过手，还跟外面的女人牵扯不清？
姜六丫，姜婉，姜医生。
顶着那样一张漂亮无辜的脸，却谎话连篇，张嘴就来，还真是会给人泼脏水。
如果姜婉口中早死的男人，不是他，估计，他还真的会一直相信下去。
毕竟，谁会相信，一向温柔善良，能力出众的姜医生，会说出这样的谎言抹黑别人。
当初她生下小熠，一声不吭偷偷跑了，这么些年也没个消息。
如今再遇，姜婉……应该早就认出了他和儿子，只是，一直不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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