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京城颇不平静了一阵子。
帝王接连发出三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是命刑部与大理寺彻查王氏一案。
第二道旨意，是说太后受到打击过大，急火攻心病倒。圣上怜母病弱，特将太后送往大相国寺幽居清修，颐养天年。
第三道旨意，是说为了给病中的太后祈福积善，圣上下令减免徭役赋税，并大封六宫。
这第三道旨意，怎么看都不像祈福，倒更像是在幸灾乐祸地庆祝。
而其中最引人注意的，就是册封林婵为宸妃。
朝臣们为此还吵了一回，且不说将宫女直接封为正一品的妃有多么夸张，光是“宸妃”的名头，就是前所未有的。
后宫四妃为贵妃、淑妃、贤妃、德妃，皆有定数，若设宸妃，就是单为了林婵而改设祖制。
这还不如将林婵册为贵妃来得容易接受。
好在不必萧晏川多说什么，自有林威带人替他冲锋陷阵。
这道旨意令林威乐得合不拢嘴，他在朝上便直言，他的女儿林婵从来不是什么宫女入宫，而是长女林婉月体弱，这才让林婵随侍侍奉。
至于到了陛下身边，那就是偶得圣心罢了，根本不是真正的宫女，而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
既如此，他林威的女儿，有何当不起宸妃的名头？
何况，林婵还在揭露王氏罪行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光这一项功劳，还不配得到封赏吗？
仗着自身功劳与萧晏川默许支持，林威这边来势汹汹；另有一些臣子，因自己的女儿也受封赏，便被说动不少，渐渐也开始帮着林家说话。
最后朝上一边倒，余下之人只得默默认下。
他们心中纷纷摇头叹息：专宠至此，恐外戚生乱矣！
相比起朝臣，后宫反而要接受得快些。
她们都见过萧晏川如何偏袒，收到这旨意时，竟没有多少意外。
何况她们都因此得到了晋封，就算没什么恩宠，也能过得更舒服些。
譬如江美人和沈美人，便一跃至二品九嫔之列，一为昭容，一为昭媛；昔时几个才人、宝林、御女，也都依次封至婕妤、美人。
一些低位妃嫔甚至有些感激，她们没有实力雄厚的母家，在宫中生活就全仰赖于陛下了。
现在陛下专宠一人，余下诸人反而都平等起来，若位份稍高些，内府局也不会太看人下菜碟了。
大约只有林婉月不满意，大封六宫，唯独漏下了她。
但她已无太后庇护，母亲被软禁，父亲又全然不顾她，她也只得忍气吞声。
至于百姓那边就更不在意了，娘娘主子的位份如何对他们来说是高悬的空中楼阁，毫无意义，唯有赋税徭役才是实打实的。
而眼下看来，似乎陛下为这新封的宸妃娘娘开怀，减轻了他们的赋税徭役，那这新娘娘就是神妃仙子，给他们送福的！
不出几日，民间的说书人已经编出了圣上与宸妃间的眷侣故事，又在有意无意推动之下，传遍京城、传出京去。
一时间，坊间都歌颂起宸妃是如何如何勇敢胆大，如何如何善良温柔，简直就是天女下凡，拯救苍生！
这些故事传回宫中，传入如今林婵所居的长安宫。
长安宫是离紫宸宫最近的一处殿宇，不过旨意下达之后，林婵其实一直不曾住进去，同从前一样还留在紫宸宫里，只不过多了一些侍奉的人。
但今日不同，今日刚进行过封妃仪式，仪式结束后，她还是该按规矩回来住一住。
长安宫上下被重新修葺打理过，一应布置，隐隐都超过了皇后规制。
但这是萧晏川下的令，没有人敢置喙什么。
先前曾陪林婵闯过掖庭的几人都被安排到了长安宫做事，安福成了宫中内宦总管，其余近身侍奉的，除了阿玉，便是萧晏川亲自挑选出的一对姐妹。
姐妹二人分别唤作拾夏、映秋，拾夏心思沉稳，手艺灵巧，还懂医术；映秋则有些寡言，但武艺不错，与正儿八经的护卫不同的是，她习的是暗器奇门，更讲究巧劲。
阿玉便跟着映秋习武精进，又跟着拾夏学更多的规矩礼数。
而这会儿，拾夏便凑在林婵跟前笑盈盈说着坊间那些关于圣上和宸妃的说书故事，阿玉在旁听得津津有味，映秋则专心收拾着用过的茶具。
一派和谐。
拾夏绘声绘色说完，阿玉还抓她衣袖问她：“然后呢？没有了吗？”
拾夏无奈：“小祖宗，我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林婵抿唇一笑：“呆子，我和陛下日日在你跟前，你倒去听这些胡编的话。”
阿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道：“他们编得挺……挺有趣的。”
拾夏挺喜欢这个心思单纯的阿玉，深以为比自己那锯嘴葫芦一样的亲妹妹可爱许多，于是逗她：“你要是喜欢，我下次单独同你说些别的。”
阿玉眼眸一亮，欣喜道：“好呀，姐姐最好了！”
拾夏被夸得心花怒放，不由看向依旧沉默的映秋：“你看看人家。”
映秋动作未停，却冲她翻了个白眼。
林婵看拾夏吃瘪，不由轻笑出声，侍立四下的其余宫人们也带了点笑意。
拾夏正欲控诉一番，外头通传圣上到来。
颀长身影入殿，众人纷纷收敛神情，恭敬行礼后默契退下。
林婵刚想起身，又被萧晏川制止了。
他上前抱起她，让她横坐在自己膝上，一边仔细瞧她。
林婵为册封仪式仔细描了妆，她甚少如此郑重打扮，现在扮上了，便显出从前不曾见过的端丽明艳。
林婵任他瞧着，莞尔：“早些时候不是刚瞧过吗？”
萧晏川轻抚她脸：“那也看不够。”
林婵被说得双眸弯起，得意仰头：“臣妾这么好看，陛下当然看不够。”
萧晏川失笑，轻轻捏她鼻尖：“不害臊。”
他揽过人肩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怎么样，喜欢这儿吗？”
“喜欢，陛下给的，臣妾都喜欢。”
林婵柔声说着，一边拨弄他腰带。他这会儿戴的，还是上次自己送给他的。
“不过……臣妾还是最喜欢紫宸宫，那里可以日日都陪着陛下。”
萧晏川便应：“无妨，你若想住回去，随时都行。”
林婵哎一声，故意忧心道：“那……好像也不好吧？这要是传出去，陛下煞费苦心为臣妾打造的贤妃之名，可不就没了？”
萧晏川的气息停了一瞬，随后徐徐舒气：“啧，难怪阿婵今日嘴甜如此，原是在这儿等着孤。”
被戳破了心思，林婵只笑得更放肆了：“没有没有…哈哈哈哈哈…臣妾知道陛下用心良苦……”
如果她的嘴角没有咧得这么高的话，他会更信几分。
“小没良心的，孤这是为了谁？”
“哎呀……臣妾知道啦。”林婵慢慢止了笑意，抱住人轻啄一下，“陛下为了减少非议，又是封赏六宫又是减免赋税徭役的，还让人编些肉麻故事，陛下对臣妾真是最最好了。”
“不过臣妾真的没有想到……陛下居然会给臣妾封妃…”
她又亲一下，眸中潋滟：“承洲，我好喜欢你呀。”
萧晏川轻抬眼皮，浓密长睫下的凤眸里，倒映一个小小的她。
她说过的话，他会一一实现。
妃位而已，只是暂时。
见人不语，林婵不满地晃他。
萧晏川喉间滚动，涩声：“嗯…我亦……”
“……我亦爱重你。”
短暂怔愣后，林婵勾起粲粲笑意，眸中灼灼如华。她主动无比吻来，将人带倒在榻上。
灯烛熄去，满屋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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