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邶静的眼光望向赖敬诚，赖敬诚满脸不在乎的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堂中。
“陛下为兼听民声，广纳民意，设推事院以惩官吏不法，这举报信先呈报到我处，可有什么不妥吗，严大人？”
【呵呵，一上来就把皇上搬出来压我是吧……】
“赖大人，那倒是没有什么不妥，再说，我也不是问这个……”
赖敬诚一愣：“啊……那你有什么问题？”
“当年推事院收到信后，是如何核查举报内容的呢？据我所知，你们先去了一封信给裴公，要求他入京述职，待他进京后立刻扣押，关进了大牢！”
赖敬诚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确实如此，为了防止疑犯畏罪不来，去信当然是假托一个借口，这有什么奇怪！”
严邶静点点头：“好，就算是这样好了，裴公在狱中，有没有签字认罪？”
赖敬诚：“那……倒是没有，不过，他儿子已经签字画押认了罪了！老子只是冥顽不灵而已！”
严邶静：“根据后来呈递的认罪书上的签字来看，是裴公的次子所签，请问这样的一封认罪书，是如何能够报请圣上满门抄斩之罪的呢？”
赖敬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尖，没说话，但脸上依然还是满不在乎。
田宜春这时却站出来说了话：“严大人，您先别问这认罪书够不够呈递的，不管怎么说，最后批了这满门抄斩的，可是……”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上方。
意思就是说，严大人你难道还能追究这人是谁同意杀的吗？那可是女皇点了头的！
严邶静厉声道：“那你们以为，圣上如今钦点我重启裴公案的调查，是所为何事？”
这句话直差点把赖敬诚和田宜春怼了个跟头，心说连提皇上都压不住你了吗？
严邶静继续说道：“自古明君皆有拨乱反正的气度，知错即改的胸襟，以圣上之英明，着令重审裴公案，不正是以正视听之举吗？”
严邶静眼神威严，直把田宜春看得低下了头去，再也不敢顶撞。
严邶静：“圣上当年首先看到的，并非认罪书，而是因为裴公被扣押在大牢中将近一个多月之久，慈州府派人找上了门来，你们才不得不将举报信呈递给圣上。”
围观的群众发出了一片唏嘘之声。
众人都知道丽景门推事院酷刑的恐怖，而裴公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忍受了一个多月，还没有认罪，可见其骨气之坚！
严邶静：“圣上因为此举报信的内容，多有怀疑，便派出了御史谢博简赴慈州核查，也由此引出了当年的御史案！”
“谢博简谢大人于慈州明察暗访数日，将调查核实的内容记录下来，写成了一份奏折，一路上日夜兼程，星夜赶路，终于在最短的时间里回到洛阳城，可恰好是晚上亥时三刻，圣上已经就寝入寐了。”
“谢大人当晚也未回府，为了能够在第二天一早就进宫面圣，他选择在官修驿站中安排留宿，因为驿站距离宫门只有几百步，须臾便到。”
“可惜，就在这一晚，驿站遭到了匪徒的袭击，谢御史和当时负责随身保护的四名大理寺执事一起遇难，那份面圣的奏折和所有财物都不翼而飞。”
田宜春在这时接过了话头：“严大人，好在咱们赖大人后来抓到了犯案的真凶，还将奏折追回，实在是谢御史后事之幸啊！”
严邶静：“哦？是吗？真凶是谁？”
田宜春一愣：“额……叫……叫什么来着的，反正不重要，不过是一个江湖上的恶匪惯盗，也已经在追捕之时当场诛杀了！”
严邶静看着赖敬诚，佩服地叹道：“当场诛杀？这还真是死无对证啊……赖大人？”
赖敬诚鼻孔里哼了一声，也不接话，只由得田宜春随意辩驳发挥。
严邶静说道：“巧了，我这里也有一个疑犯，不如，我们看看他嘴里能说出什么不一样的话来？”
赖敬诚一愣，面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严邶静朝旁人示意，大理寺执事很快领悟，迅速由后面带出一人。
这人戴着脚镣手铐，不过衣饰倒还是干净齐整，完全不像是在牢里待着的样子，正是之前的大理寺寺正明海升。
明海升平时作风非常亲民，经常和手下的执事们一起巡街，四处游访，所以围观的人群中有人便认出了他，脱口喊了一声：“明大人？”
“这不是大理寺的寺正明大人吗？”
“他怎么成了疑犯？”
赖敬诚见到押出来的居然是明海升，也十分意外，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甩了一个不屑的眼神。
严邶静：“明海升因为暗害朝廷命官，被当场擒获，现已呈报吏部，革去从前官职，等候法办！”
围观的群众听到明海升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得了这样一个下场，都不禁感慨。
严邶静：“明海升，当年御史案发的那一晚，你在何处？”
明海升回答道：“我在大理寺机枢馆内。”
严邶静：“可有人证明？”
明海升：“当晚我留在机枢馆内研读药理，吴大人……前任大理寺卿吴大人刚刚回来，还与我打了个照面！”
严邶静眼光看向吴显忠。
吴显忠站起身来，点了点头：“当晚我将谢御史安置在驿站内，还留了四个大理寺的自己人在外面守护安全，便回了一趟大理寺，确实在机枢馆看到了他！”
严邶静点点头：“当时大约是几时？”
吴显忠：“我们回洛阳时已经是亥时三刻，我将谢御史安顿在驿站后，回到大理寺，时间最多不过亥时五刻！”
严邶静再问：“你们可说了话？”
吴显忠稍微回忆了一下，点点头：“说了的，除了招呼，还聊了四五句。”
严邶静：“可提到了驿站？”
吴显忠正回忆着，突然，脸色一变：“……提……提到过！”
严邶静知道吴爷爷心里的预感，心中有些不忍心，但此时正在大堂上公审，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继续问：“是怎么提到的？”
吴显忠：“当时……留在驿站中的……是红营的四个兄弟，明海升身为红营领事，随口问了一句……我便随口答道，在驿站中……陪着谢御史……待明天谢御史面圣之后……便回来了……”
吴显忠说到此处，已经在心里先想明白了很多事，声音打颤，可见内心受到了非常大的打击。
严邶静问到此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吴爷爷，谢谢你的回答，你先坐下吧！”
吴显忠重重地坐了下去。
严邶静重新看向明海升：“明大人，现在，我只能承认，你在当晚的亥时五刻时分，确实在大理寺内！可是……谢博简谢大人，被人杀死的时间，却是在子时之后！”
明海升沉默不语。
吴显忠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明海升，明海升似乎有感觉到，微微低下了头。
严邶静：“再来说说御史案的现场吧……当时，留在现场的四位大理寺红营的弟兄，两个人死在了院中，相距不过五六步……死因，是后脑被硬物敲击以致颅骨凹陷！”
听审中传来一声重重地咳嗽。
【这声咳嗽，是豆子的声音？】
【哈哈，对了，他是在提醒我，不要像现代的律师那样说话……】
【嘻嘻，好吧，刚才有点得意忘形了，露出了尾巴！】
“第三人和第四人，一个死在了谢御史所在房间的屋外门槛处，另一个则是死在了屋中，门槛处的，也是一击毙命，连身上的武器都没有拿出来。”
“只有死在屋中的第四个人，是抽出了随身铁尺，并且，和凶手进行了几下搏斗的，最后，他因为拼命保护身后的谢御史，而死在了他的身前！”
“很明显，谢御史是最后一个倒下的，因为保护他的四名大理寺执事都死了，不会半点武功的他也就没了活路！”
“咱们大理寺的三营执事，不敢说一个个身手有多好，但是但凡能做到执事的，谁不是在吏考中过了武试一关的，要说这江湖中有瞬间就能将四人连续击杀的高手，就算是有，恐怕也屈指可数吧？”
“而且凶犯将房中的所有值钱的全部拿走，现场就像是一场普通的财物劫掠！可当时驿站中还有其他院里住着更有钱的行商走贾，身旁也没有像大理寺的保镖守护，凶手为什么偏偏选择了谢御史作案呢？”
“更何况，四位大理寺的兄弟身上还穿着大理寺官服，江湖上真的有蠢到杀官劫财的悍匪吗？”
“综上所述一切线索，我当时就想，有没有可能，这个凶手，并不是因为武功实在太高，才能在转瞬间连杀四个大理寺的弟兄，而是因为……他们四人，根本就对凶手没有任何防备！”
严邶静眼睛望向明海升，此时座位上的吴显忠已经激动地手脚发抖，两眼瞪着明海升，等待着他的回答。
明海升依然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严邶静：“因为，凶手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直属领导，红营领事，大理寺寺正，明海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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