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唐汉兴的问题非常突然，但宋怡佳瞬间就明确地答道：“不是！”
对于科研者而言，如果一个问题对方能迅速给出否定的答案，往往会引发极高的关注，因为这意味着此时很可能接近了真理与荒谬的分界线。唐汉兴往前拉了一下椅子，示意宋怡佳继续讲下去。
“设计师首先应该考虑的是：谁将在什么场景下以何种方式佩戴这件珠宝？只有把这个前提想清楚了，才能知道这件作品怎么才算设计对了，只有在对的基础上才能谈到美。比如我们现在看到国内很多职场女孩戴的首饰都是直径在10毫米左右的珠宝，这属于‘办公室类型’的珠宝。因为我们在办公室里面通常在两米左右打招呼，在一米左右交谈。这么近的距离之上，这样大小的珠宝已经可以一眼就看清了，如果再大些就担心被别人说成炫耀。但是换一种职业场景就不是这样了。举个例子，我曾经给你们问鼎大学英文系的一位教授设计过珠宝。她经常讲大课，有时会穿休闲装，有时会穿职业装。穿职业装可以戴胸针，但休闲装经常不行，所以她的首饰应该首先考虑吊坠，便于搭配不同服装。我就把这个吊坠的直径设计为22毫米左右。她看过图之后，第一个问题就问是不是太大了？说自己从来没有带过这么大的珠宝，觉得有点太招摇了。我就请她想象一下讲大课的时候学生离你有多远，在这个距离上带一个小小的‘办公室类型’的珠宝看起来会有多大？她将信将疑地接受了我的意见。等成品做好她戴着去讲课，不但没人说她招摇，反倒赢得了无数点赞。即使在一般的公司里，小体积珠宝并不是能适应一切场合和所有的人。比如在商务签约的场合，它就显得有一些不够正式；对于体型高大的人，也会显得有局促感。”
唐汉兴听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赞许：虽然自己不懂珠宝，单从思维逻辑上讲，确立这样一个设计前提是非常准确的。这个女孩与那些笃定自己天生就知道客户需求的人不同，不是上来就画图，而是先换位思考真实的前提是什么。他甚至会觉得如果宋怡佳去做研究工作也会做的不错。
宋怡佳看着唐汉兴一直在认真倾听，没等他再问，就把商业款的主要生产过程也大致讲了一遍，然后起身将宝石收进保险柜，带着唐汉兴到隔壁的样品加工间去参观，并提前向他说明：因为环保要求，倒模和电镀两道工序不能在城市内进行，他是看不到的。而因为临近过年，加工师傅大多已经回乡了，今天恐怕只能看到执模和镶嵌工艺……快到结束时，唐汉兴和宋怡佳不约而同地看了一下时间。
“中午方便一起吃个简餐吗？”唐汉兴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了之后他才觉得刚才这个邀请好像完全没有经过大脑，但是既然已经说了，只能站在那里等着宋怡佳的回复。宋怡佳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答应了：“就去旁边那家醒客咖啡吧，中午简餐还不错，我经常去。”
“好啊！”唐汉兴暗地里长出了一口气。
两人边聊走，出了公司的大厦，而且不自觉的越走靠得越近。
也就在此时，唐国立的办公室里，佟主任看了看问道：“唐总，午餐您是去餐厅吃还是给您送到办公室？”
唐国立正背着手朝窗外张望，恰好看见唐汉新与宋怡佳并排而出。他没有回答佟主任到问题，甚至头都没回，上来就问：“老佟，佳怡结婚了吗？有男朋友吗？”
佟主任也走到窗前，顺着老上级的目光望过去，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说：“我去了解一下。”接着又问了一次：“那午餐？”
“帮我拿点到这里吃吧。”唐国立还是头也没回地答道。
“好的。”佟主任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一下！”唐国立突然转过身来，认真地说，“再帮我了解一下她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佟主任会意地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醒客咖啡厅里，唐汉兴还在向宋怡佳问问题：“作为专业设计师，你如何看待AI珠宝设计的前景？”
“我觉得它会成为与人类设计并行的一类艺术。”宋怡佳说，“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AI会比人类更容易发现我们的流行趋势，设计出更贴近于商业流行趋势的珠宝。也许有一天AI也会创作出一些世上不曾有的设计，但是有多少人会喜欢我不知道。创作出有情感和温度的作品应该是人类设计师的长项，所以我觉得珠宝设计和下棋不一样， AI不会完胜人类，很可能会走出两条完全不同的并行道路，也许都有人喜欢。反正我不排斥AI设计，也愿意与它一起工作，但我会坚持做一个有人类灵魂的设计师。”
讲完这番话，宋怡佳马上反问唐汉兴：“您怎么看AI珠宝的设计呢？”
唐汉兴说：“你很有想象力，我没有认真考虑过未来是否会形成并行的两条线。从现在的情况看，我更在意AI与人的融合。目前用AI图形模型做珠宝设计应该还不是很完善，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专门模型，但是我相信如果有人专门研究，它的效率会很快会超过人类。你或者客户可以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它，让它帮你去画图，它的效率未来一定会让你大吃一惊。这样你就可以省下大量一笔一画画图的时间，专心去想象，去做创造性的工作，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做出大量的新作品。这可能是现阶段AI与人类设计师结合的重要方向。”
听到这话，宋一佳似乎看到了未来的一些场景，不断点头。突然唐汉兴问道：“我今天在你的桌上看见了几张设计图，那算是你自己满意的作品吗？”
宋怡佳摇了摇头，看着窗外说：“不是！我正在做一个新的产品线设计，但是一时间完全没了灵感，怎么画都不满意。您知道有的时候灵感会像焰火一样爆发出来，而有的时候就像这北方冬天的树枝，找不到一点绿色。”
唐汉兴也转头看向窗外的枯枝，心里大有同病相怜的感觉，这跟自己现在面对科研困局的状态如此类似，于是马上问道：“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呢？”
宋怡佳转过头来说：“遇到这种情况，我通常会先停下来，看看不同时代不同人的作品，去看看画展，或者找个地方去采风，总之，设法换个环境，换个想法。如果长时间还处于这种状态，我会考虑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唐汉兴毫不迟疑地追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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