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忘川倒流**
沈予安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血红色的河流边。
河水粘稠如血浆，表面漂浮着密密麻麻的人脸，那些面孔时而沉入河底，时而浮出水面，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河岸两侧没有泥土，而是堆叠着无数青灰色的手臂，像水草一样随着河水的流动缓缓摆动，偶尔突然暴起，抓住路过的一切拖入河底。
——忘川。
这个认知像刀一样刺进他的脑海。
沈予安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不再是半透明的镜化躯壳，而是一具完整的、活人的身体。只是手腕上多了一道漆黑的锁链纹路，锁链的另一端延伸进血河深处，不知拴着什么。
\"醒了？\"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予安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穿白色寿衣的老头蹲在岸边，正用一根人骨钓竿垂钓。老头的脸像被水泡烂的馒头，肿胀发白，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幽绿色的鬼火在跳动。
\"白七爷？\"沈予安下意识叫出这个名字，仿佛早已认识对方。
老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黑牙：\"记得我？看来镜化的后遗症没想象中严重。\"
沈予安按住太阳穴，破碎的记忆在脑内翻腾——千镜之门、逆转契约、成为守镜人......最后的画面是自己坠入无尽的镜中深渊。
\"我死了？\"
\"比那更糟。\"白七爷的钓竿突然剧烈弯曲，河面翻涌起巨大的浪花，\"你成了'阴契人'，阳寿未尽却入了阴籍，现在阴司大乱，十殿阎罗失踪了五位，忘川倒流......\"
钓竿\"啪\"地断裂，白七爷被一股巨力拽向河面。沈予安本能地抓住他的脚踝，却连自己一起被拖向血河。在即将落水的刹那，他看到河底沉着无数青铜棺材，每口棺材上都贴着褪色的黄符，而拽住钓线的——
是一只从棺材缝里伸出的青紫色手掌，指甲缝里塞满了碎镜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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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予安和白七爷摔在一条青石小路上，两侧是望不到头的黑色槐树。每棵树的枝桠上都吊着尸体，有穿现代服装的，也有古装打扮的，最诡异的是他们的影子全部独立存在，像活物般在树下徘徊。
\"十八层地狱的第一层，吊影林。\"白七爷拍拍寿衣上的尘土，\"这些人生前都被自己的影子杀死的。\"
正说着，最近一具穿西装的尸体突然转动脖颈，腐烂的眼球直勾勾盯着沈予安：\"新来的？你的影子呢？\"
沈予安低头，发现自己脚下空空如也。
\"被镜子吃掉了。\"白七爷拽着他快步离开，\"这小子现在是半人半镜的怪物，阴司最讨厌的不伦不类。\"
小路尽头出现一座残破的石桥，桥头石碑上刻着\"奈何\"二字，但桥面已经断裂，忘川血水倒灌上来，形成一道瀑布。瀑布里沉浮着无数挣扎的鬼魂，他们的惨叫声组成某种诡异的旋律，听得人头皮发麻。
\"奈何桥断了？\"沈予安难以置信。
\"三天前的事。\"白七爷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纸钱撒向瀑布，\"十殿阎罗中的秦广王最先失踪，接着轮回司的判官集体发狂，把生死簿撕碎扔进了忘川......\"
纸钱在接触到血水的瞬间燃烧起来，火光中浮现出零星的画面：戴着冕旒的阎王被铁链锁在青铜柱上、穿红袍的判官用毛笔蘸着人血写字、无数阴差鬼卒在互相厮杀......
最骇人的是一闪而过的镜头——沈予安看到\"自己\"站在一座白骨堆成的高台上，脚下跪着密密麻麻的鬼魂，而他的手里提着阎罗天子的头颅。
\"这是......\"
\"未来的一种可能。\"白七爷的鬼火眼睛剧烈闪烁，\"阴司的卜算显示，你会引发更大的叛乱。\"
沈予安突然感到手腕上的锁链纹路开始发烫，低头发现纹路变成了真实的铁链，正一节节从皮肤下钻出。锁链另一端伸向忘川深处，此刻正在剧烈抖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爬出来。
\"看来它找到你了。\"白七爷露出诡异的微笑，\"你的'债主'。\"
血河突然沸腾，一具青铜棺材破水而出。棺盖轰然滑开，里面坐起个穿绛紫色旗袍的女人——正是本该被封印在镜中的\"沈如霜\"。她的身体由碎镜片拼凑而成，每道缝隙都在渗血，手里捧着面熟悉的鎏金镜。
\"乖孙。\"镜片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奶奶来收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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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予安转身就跑，却发现青石小路变成了迷宫。每拐过一个弯，两侧的槐树上就会多出几具自己的尸体——有被挖心的、有浑身插满镜片的、还有被影子活活勒死的。最可怕的是这些尸体全部睁着眼睛，瞳孔里映出不同时期的记忆碎片。
\"你逃不掉的。\"沈如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契约写明，你的魂魄归镜冢所有......\"
锁链突然绷直，沈予安被拽得一个踉跄。他低头看到锁链另一端已经缠上沈如霜的手腕，而自己这边则深深扎进心脏位置——那里没有血肉，只有一面鎏金镜在剧烈震动。
白七爷不知何时出现在迷宫墙头，手里多了本泛黄的账册：\"癸未年六月初七，沈如霜典当亲孙魂魄，当期三百年......\"他咧嘴一笑，\"现在到期了。\"
沈予安终于明白了——自己不仅是守镜人，更是一件被典当的\"活契\"！
鎏金镜突然映出童年画面：祖母用红绳绑住他的手腕，另一头系在镜框上。而年幼的自己懵懂无知，用朱砂在镜面按下手印......
\"原来从一开始......\"沈予安的声音嘶哑得可怕，\"我就是件抵押品？\"
沈如霜的镜片身体哗啦作响，瞬间移动到面前。她冰凉的手指掐住沈予安的下巴，强迫他看向鎏金镜——镜中映出的不是现在的他，而是一个端坐在白骨王座上的身影，头戴阎罗冠冕，脚下跪伏着万千鬼卒。
\"看见了吗？\"碎镜片组成的嘴唇开合，\"这才是你真正的命格......\"
\"阴司新主。\"
锁链突然寸寸断裂，沈予安的心脏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鎏金镜从胸腔脱落，被沈如霜一把抓住。与此同时，整个阴间地动山摇，忘川血水倒卷上天，在空中形成巨大的漩涡。
旋涡中心，缓缓浮现出一座青铜宫殿的虚影。
白七爷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阎罗殿......失踪的阎罗殿出现了......\"
沈予安却感到一阵刺骨寒意——那座宫殿的大门上，赫然刻着他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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