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兰舒将兰妮送到考场后，便匆匆寻了个电话亭，准备给杨采玲打电话。
她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事儿，却又不敢太早打，生怕扰了对方休息。
好不容易熬到九点，她琢磨着这个点儿对方怎么也该睡醒了，便迫不及待拨通了电话。
谁知道，这次电话竟彻底打不通了。
昨天好歹还能等嘟嘟声响完才结束通话，可今天，听筒里直接传来一阵忙音。
她不死心，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可回应她的始终只有那无情的忙音。
虽然杨采玲看起来挺财大气粗的，但毕竟那可是五千块钱。
五千块钱啊！这是双职工家庭一年的工资！
越是联系不上杨采玲，兰舒就越心慌，欠人钱的感觉太不好受了。
打完电话还不到九点半，总不能一整天都守在这儿打电话，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反正这钱肯定是要还的，今天电话打不通还有明天，明天不通还有后天，她还就真不信欠钱还有还不回去的道理。
她早就跟兰妮交代好了，中午让她自己回家，等下午考试结束后，直接去西餐厅吃饭。
去西餐厅需要多少钱呢？兰舒还真的不太清楚。
不过今天，她抱着务必还钱的决心，便雄赳赳气昂昂地找到了顾晶晶父母的单位。
老师给的地址是新塘县的电厂，夫妻俩都在电厂上班。
电厂一般都有配套完善的生活区，职工们都集中住在一块儿。
房子是单位分的，吃喝拉撒这些生活琐事，单位也都有照应，逢年过节还会发各种粮油米面、生活用品。
而且电厂职工的工资也高于平均水平，尤其是领导，一个月拿五六百块工资的大有人在，这可是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的单位。
顾晶晶的父母都是电厂的职工，看夫妻俩趾高气扬的模样，估计在厂里还是个小领导。
这么看来，他们家的生活条件，在新塘县那绝对是能超过90%的老百姓。
兰舒来到电厂大门口，还没开口，就先从兜里掏出一盒散花软蓝香烟递给了门卫。
门卫大爷不知兰舒的来意，一时没敢接，但眼珠子却一直盯着散花香烟上。
“师傅，跟您打听俩人。”兰舒见对方犹豫，脸上挂着亲切的笑，直接把烟塞进了门卫大爷手里。
门卫大爷这回没再推拒，可也没把烟揣进兜里，而是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心里的警惕稍稍放松了些。
“打听谁啊？”
“顾长海和张娟，他俩是在你们厂子上班吧？”
门卫大爷没说是或不是，反问道：“你有什么事？”
兰舒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是张娟的二姑奶奶。去年过年的时候，他们夫妻俩答应给我找个工作。眼瞅着大半年都过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实在等不及了，就自己找过来了。我就想问问，他俩在厂里到底是啥情况，到底有没有能耐给我安排工作，该不会是诓我吧？”
“谁？”门卫大爷消化着兰舒的话，信息量太大，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了，“你是谁姑奶奶？”
“张娟啊！”兰舒兰舒眨着眼睛，一脸真诚，“我辈分大，在我们老家那边论起来，我可是奶奶辈的。”
门卫大爷恍然大悟，长长地“哦”了一声。
原来是问工作的事，这种事儿他可见太多了，这回就彻底放下了戒备。
他顺手把香烟揣进兜里，趴在岗亭的小窗内，压低声音跟兰舒聊了起来。
顾长海是供应科的科长，确实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而张娟就是政工科的普通职工，但仗着自己家那位是个领导，平时在厂里捞了不少好处。
“你说顾科长答应给你安排工作，到现在却没信儿，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门卫大爷卖了个关子。
兰舒还真挺好奇的，“啥啊？”
“这个啊！”门卫大爷伸出右手，手指轻轻捻了捻，做出数钱的动作，“你没给人家上货吧？”
兰舒眼珠一转，哀怨地拍了下大腿，“咋没上呢！我给了三千呢！”
“三千啊......”门卫大爷想了一会儿，随即撇了撇嘴，“可能有点少吧。”
“少个屁啊！我不是他们姑奶奶吗？反正要是不给安排工作，这三千块钱我指定得要回来。”兰舒提高音量，语气里满是不满。
门卫大爷叹了口气，脸上带着几分感慨，“你就别说你是顾长海的姑奶奶了，钱不到位，你是他祖宗都没用。这人呐，一旦当上领导，手里有点小权力，就别想着跟他谈情谊了。再说了，电厂可是多少人做梦都进不来的好单位，你三千块就想进来啊，够呛。”
兰舒本来是想扯个谎，没想到套出了电厂岗位的“明码标价”。
她不禁汗颜，看来自己真是井底之蛙，原来三千块钱在这儿连个工作的边儿都够不着，这个世界真是疯球了！
兰舒很快回过神来，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对着门卫大爷说道：“大爷，您行行好，帮我把张娟或者顾长海随便叫出来一个，工不工作的就不说了，我得把钱要回来啊！”
“啊？这......”
见对方为难，兰舒嘴角微微一勾，又从兜里掏出一盒小熊猫，顺着岗亭的小窗子轻轻抛了进去。
门卫大爷一看，眼睛一下亮了。
“呦呵，这可是好烟。”
“好烟也得好人抽啊，大爷，好人一生平安，您帮帮忙，我下午还得坐大客回家呢，在这耽搁太久该赶不上车了。”
门卫大爷紧紧握着那盒小熊猫，脸上还是有些犹豫。
“大爷，您就跟他们说，家里亲戚有急事找，别的啥都不用多说。”
大爷犹豫了几秒钟，一咬牙，说道：“行吧，你在门口等着。”
送了两盒烟，门卫的办事效率确实挺高的。
过了十分钟，兰舒远远就看见门卫大爷带着张娟走了出来。
目光扫向带着淡淡浅笑的兰舒时候，张娟的脸一下就黑了，转头就要走。
兰舒招了招手，大声说道：“娟子，你走啥啊？看见你姑奶奶连句话都不说，像话吗？”
“你！”张娟停下脚步，狠狠地瞪了兰舒一眼，然后没好气地对门卫大爷抱怨道：“你怎么回事？也不问清楚，什么人来找你都去通报啊？”
门卫大爷一听可不乐意了，虽然他是个打更的，但他小舅子可是运行部的头头，要是按职位分，他小舅子的官可比顾长海大！
他不客气地回怼道：“张娟，你这话可就不对了。你亲戚来找你，我好心帮忙传个话，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分内之事，你反倒怪起我来了，要不要去找领导评评理？”
听到这话兰舒觉得刚才斥“巨资”买的那两盒烟真是买对了，这大爷也不是什么善茬子啊！
“娟子，好久不见呐，你家里一切都好啊？对了，晶晶是不是中考了啊，她打算去念哪个高中啊？家里人都挺惦记你的，你看你，也不知道往家里传个信。”
听到兰舒提起自己的女儿，张娟的身形猛地一僵。
她害怕接下来兰舒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秃噜出去，便咬着牙气冲冲地朝着大门口走去。
兰舒脸上始终带着似笑非笑的嘲弄表情，见张娟朝自己走来，便很识趣地往旁边挪了几步，确保两人的对话不会被门卫大爷听到。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看到张娟这副慌张的模样，兰舒心里越发有底了。
她嘴角微微上扬，不紧不慢地说道：“想找你不难吧，听说你爱人也在电厂上班？”
张娟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学校那边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吧。”兰舒故意拉长了语调，“你知道我来找你是做什么的，咱们就长话短说吧。”
张娟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怼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行啊，我还怕你有话跟我说呢。”兰舒说着，从兜里掏出那张医院开的收据，在张娟面前晃了晃。
“顾晶晶是你的女儿，我又不认识，但是你们厂子里的职工应该都认识吧。你说，万一他们知道你女儿咔嚓一下生出了个孩子，你和顾科长以后是不是得把头塞裤裆，背着人走啊？”
“你！”张娟瞪大了眼睛，“你敢！”
兰舒乐了，“我有啥不敢的啊，你又不是我领导，还能把我怎么样？”
张娟气得咬牙切齿，脸涨得通红，“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卑鄙无耻的人！昨天在医院，你擅自做主抢救那个野种，经过谁同意了？你有什么权力？我告诉你，那个野种死活我们家都不会管！你别想从我这儿拿到一分钱，别再来找我！你要是想闹，咱们就去派出所！”
兰舒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神色淡定地点点头，“行，不给就不给。”
她又在兜里翻找起来，掏出杨采玲给的那张名片。
“我有个在报社的朋友，你说你家这事儿，简直就是给广大人民群众抓典型的好素材。人证、物证都齐了，你要是不在乎你女儿的名声，那我就找……”
话还没说完，张娟就像疯了一样扑上来抢名片。
兰舒眼疾手快，一个转身就躲开了，张娟扑了个空，差点摔了个跟头。
“张女士，实不相瞒，这三千块是我的全部身家，对我来说就是命。所以，我不介意跟你拼命，反正我一无所有，大不了跟你耗着。可你不一样，你有这么好的工作，你爱人还是领导。三千块对你来说不算多吧？你要是非要耍赖，我有的是时间。我是无业游民，今天来你们单位逛逛，明天去家属院转转，我这人就爱到处晃悠，还爱跟陌生人唠家常，你说你家晶晶的事，大家会不会很感兴趣？”
张娟都要气疯了，兰舒眼睁睁地看着她的额头上鼓起一道道青筋。
“三千太多了，我手里没这么多钱。”
“行啊。”兰舒撇了撇嘴，“没有就没有吧，我看你们电厂门口有个公告栏，上面平时都贴啥啊？”
“你！！！”张娟只觉头皮簌簌地直发麻，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晶晶还是个孩子，你想毁了她？”
这句话能从张娟的嘴里说出来，兰舒只觉得可笑至极。
她收起脸上的嬉笑，表情变得冷峻，一字一句冷冷地说道：“真正毁了顾晶晶的，是你和她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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