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爷和端王妃在北门哭鼻子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部曲们善意的笑了：跟着王爷王妃这么久，谁还没见过他们两哭鼻子？尤其是王爷，情绪上头的时候那个眼泪止都止不住，比小姑娘都能哭。
习惯了，大家都习惯了。
再说了，要是支援还不来，哭的就不止是王爷王妃了，再勇猛的汉子也得被一穷二白的云中城逼得落泪。
听说城东门来了药材，林初心情大定。
她带来的药材前两日已经彻底没了，这几日全靠部曲们临时采摘来的药撑着。可是那些药只有基础的止泻作用，不能治标更不能治本。
有药，她的心就定了。
城门缓缓打开，林初整理一下衣衫，准备出城接药材。可是城门刚打开，她就愣在了原地。
城门外出现的不是装满了药材的马车，而是密密麻麻的人。
这群人已经提前带上了面罩，他们腰间背着统一的医药箱，身体换上了整齐的衣衫。领头之人头发花眼神有些浑浊，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皱纹，腰间还别着一柄老烟杆。
林初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她惊讶万分：“罗，罗老？”
眼前之人不是居庸关军医处最有资历的医者罗海又是谁？！
只是……
林初陷入了自我怀疑，她莫不是眼花了吧？罗老不是应该在居庸关营房中教导年轻的大夫么？平日里让他出营房参加医术交流会都得发好多次邀请函，他怎么会到了云中城？
来者不止是罗老，还有无数张林初熟悉的眼：“张大夫？杨大夫？葛大夫……你，你们怎么来了？”
罗海慢悠悠走到了林初跟前，看着林初泛红的双眼，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城内走去。
随行的大夫们一一从林初身边走过，他们学着罗海的样子亲拍着林初的肩膀，不同于罗老的静默无声，他们给林初留下了无尽的鼓舞：“林大夫辛苦啦！”
“接下来交给我们吧。”
“林大夫我们带来了特别棒的药。”
“一会儿一起开研讨会，大家定一下方子。”
更多的话林初已经听不进去了，她面向着城门的方向，看着同僚们从她身边路过，轻松地同她打招呼。这一刻林大夫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低下头双肩颤动。
她也不想在同僚们面前落泪，可是她的眼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失控一般，眼泪止都止不住。
这次来了多少同僚，林初已经数不清了。她只知道，听到同伴们小声的议论声，她心安。
云中城城门大开，幽州来的人们赶着车马义无反顾进入城中。因为车马太多 ，城中的主干道甚至出现了拥堵的情况。站在城墙上看，这一幕热闹又壮观，云中城建城至今最鼎盛时期也不及今日的十分之一。
城墙上值守的老兵们甚是唏嘘：“只听说过哪里起了瘟疫，人们疯狂逃离，从没听说过哪里起了瘟疫，还有人赶去送死。幽州的人马不孬，都是好样的！”
“那是，主要是因为端王爷和端王妃没退，他们要是早早退了，可能我们的城早就成了一座死城空城了。”
“别说这种话，他们要是想退，根本就不会来。你们想想，人家在幽州什么没有，何必千里跋涉费心费力？”
“是啊是啊，有生之年我也是见识到了。我从没想过，第一支赶到云中城的支援不是并州的，而是隔壁幽州的。真好~”
卢肃牵着福福巡城时，将城里城外包括城墙上的一幕幕尽收眼底。他抬手摸了摸大黄狗的脑袋，笑叹一声看向了远方：“他娘的，真得劲~”
正说着，就见一位传讯的部曲飞快而来：“卢将军！”
卢肃神色一凛：“何事？！”
部曲快速道：“卢大儒和他的家人已经入了城，王爷王妃命你前去接应。”
卢肃整个人都傻了，过了好几久才回过神来：“谁？你说谁来了？”
卢元的到来确实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毕竟这位学正年岁已高，又不是医者也不是将领。
思来想去，谢昭和师乐安觉得，卢大儒是为了卢肃而来。自从卢肃回到幽州后，这对叔侄虽然不碰面，可是双方都在默默关注对方的情况。
但是卢元自己不承认，卢大儒义正言辞：“草民年轻时曾经担任益州郡守，治下之城也曾经出现过疫病。草民当时收录了一些方子，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谢昭眉头一挑，笑而不语。
献方子？献方子直接寄信件就行了，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亲自跑一趟？
不过卢元接下来的话倒是让谢昭二人神色郑重了起来。
卢元道：“草民做郡守时，也参与到了疫病防治中，亲眼目睹了很多事。此次云中城瘟疫，草民想要将自己所见所闻，记录成册传播出去。”
“王爷王妃为国为民是真，你们的言行应当载入史册，而不应该简单被‘救灾’二字淹没。草民身为幽州百姓，身为官学学正，为王爷王妃扬名，是分内之事。此事没有人比草民更合适。”
谢昭二人凝视着卢元苍老的面孔，许久后二人对着卢元弯腰，正色感谢道：“多谢学正。”
正说着，就见卢肃飞奔而来。卢将军跑得气喘吁吁，可是快跑到卢元身边时，他脚步反而停了下来，看向卢元的眼神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谢昭对着卢肃颔首，温声道：“卢将军，卢大儒和他的家人要将城中之事记录成册，你负责保护好他们的安全。他们需要何物，优先供应。”
卢肃行了一礼，垂下眼眸唇角绷直同手同脚地走到了卢元身边行礼道：“卢学正，请走这边。”
卢元没有看卢肃，而是同样垂眸拱手：“有劳卢将军。”
在场中唯有大黄狗福福不懂人情世故。
它快乐地在卢肃和卢元之间打着转转，时而舔舔卢肃的手，时而跳起，两只前脚耷拉在卢元身上撒欢，似乎奇怪：它的两个主人为什么不摸摸它呀？快来摸摸它呀！
最后卢肃扯着福福，身体僵硬地护送着卢元等人入了城。
看着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师乐安有些惭愧：“我没想到卢学正还带着为我们扬名的想法来，我只当他是担心老卢，想要来看一看。”
谢昭抬手圈住了师乐安的肩头：“我也没想到，可能是大灾当前，我们只想着赶紧将灾情控制下来。但是不得不承认，卢学正的做法也是我们需要的。”
谢昭轻笑一声：“不过无论他是为了卢肃还是为了我们而来，都是好事。”
看着卢将军紧张得都快不会走路的样子，谢昭眯了眯眼眸，浅笑道：“卢学正的到来让我们知道，即便我们不在幽州，幽州的贤才们也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走吧乐安，批奏折去，政事不可耽搁。”
向着临时居所走时，师乐安转身看向了卢肃他们离去的方向。
这一眼，她看到了卢将军正侧目对着卢元微笑，似乎在回应卢元的问话。见状，师乐安唇角的笑容扩大：“真好。”
老卢停滞的时间终于开始转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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