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脚下铺陈，灯火如血管中奔流的冰冷光点。林乔悬浮于虚空，“洞幽”灵视之下，林志远公寓里爆开的那团混杂着惊恐、愤怒与绝望的混乱灵能波动，像一朵骤然绽放的毒蕈，清晰可见。
她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尚未消散，灵觉已如鹰隼般锁定了下一个目标——那座位于远郊、此刻在她视野中如同灰色茧房的疗养院。
该去接人了。
身形微动，银色灵光曳尾，她如同坠落的流星，朝着疗养院的方向疾掠而去。夜风刮过灵体，带来地面喧嚣的模糊回响，但她耳中更清晰的，是自身灵力运转时那临时提升后略显躁动的嗡鸣，以及……脑海中那个无声跳动的倒计时。
十二时辰。已过去小半。
越靠近疗养院，空气越是凝滞。之前的闯入显然触发了最高级别的响应。淡金色的秩序力场比之前浓厚了数倍，几乎凝成实质的光壁，将整个建筑笼罩得密不透风。原本的屏蔽缝隙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游弋的、肉眼不可见的灵能探测波纹，如同最警惕的猎犬，不断扫过每一寸空间。
内部更是戒备森严。在她提升后的灵视下，至少新增了五队灵能守卫，能量波动晦涩而危险，远非之前那两个可比。他们如同幽灵般守在通往顾宸病房的所有通道节点，结成了某种联合防御的阵势。病房门上的禁锢符咒被重新加固，黑沉沉的荆棘符文几乎爬满了整面墙壁，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吞噬气息。
硬闯，必死无疑。
林乔在疗养院外围的力场边缘停下，银色的灵体如同水母般微微浮动，计算着。
强攻不行，只能智取，或者说……豪赌。
赌林志远那边的混乱已经足够剧烈，剧烈到会让他下意识地做出最符合他当前利益的、也是唯一能让她找到破绽的决策——立刻控制，或者……消灭最后的活口，顾宸。
她需要等他先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脑海中的倒计时冰冷无情。
疗养院内依旧死寂，但那是一种绷紧到极致的、引而不发的死寂。
突然——
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没有丝毫减速，如同脱缰的野马，猛地撞开疗养院外的路障，带着刺耳的刹车声，一个甩尾停在了主楼门口！
车门砰地打开！
林志远几乎是跌撞出来的。金丝眼镜歪斜，头发凌乱，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敞开着，脸上再不见平日的儒雅沉痛，只剩下一种穷途末路的癫狂和鱼死网破的狰狞。他身上散发出的灵能波动混乱而暴戾，像是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他身后跟着两个穿着黑色风衣、面容模糊的男人，他们的能量场阴冷粘稠，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气，显然是比里面那些灵能守卫更专业、更可怕的“清理者”。
“开门！让我进去！”林志远对着门口试图阻拦的保镖咆哮，声音嘶哑破裂，“都给我滚开！我要见他！现在！”
里面的守卫似乎接到了某种指令，略微迟疑后，让开了通道。
林志远带着那两个“清理者”，如同旋风般冲了进去！
来了！
林乔眼神一凛，灵体瞬间压到力场最薄弱的顶端，所有感知提升到极致！
病房内。
顾宸似乎被外面的骚动惊醒，或者说，他体内那被林乔强行点燃的求生意志一直在挣扎。他虚弱地试图撑起身体，手臂上的输液针被扯动，血珠渗出。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
砰！
病房门被粗暴地撞开！
林志远冲了进来，血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床上试图挣扎的顾宸。那眼神里没有了丝毫伪装，只剩下最原始的、被逼入绝境的狠毒和杀意。
“小杂种……果然……果然留着你就是个祸害！”他喘着粗气，一步步逼近，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些信……是你搞的鬼？！啊？！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跟你那个该死的妈一样……阴魂不散！”
顾宸艰难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舅舅，看着他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十年构筑的世界观彻底崩塌后的剧痛和巨大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他眼中翻滚。他张了张嘴，却因为药物的作用，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处理掉！干净点！”林志远猛地一挥手，对身后那两个“清理者”嘶吼。
那两个男人面无表情地上前，一人手中多出了一支散发着不祥幽光的注射器，另一人则双手结印，一股足以瞬间湮灭灵魂的阴冷能量开始凝聚，直指顾宸眉心！
就是现在！
窗外，林乔双手猛地虚按在淡金色的力场光壁上！
“洞幽”灵视精准捕捉到因为林志远强行闯入、内部能量冲突而产生的、一个极其短暂的能量紊流节点！
“凝实”级干涉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爆发！
她没有试图全面突破力场，那不可能。而是将全部力量凝聚成一根无比尖锐的、高速旋转的银色钻头，对准那紊流节点，狠狠刺入！
嗤——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淡金色光壁被强行撕开一个仅容一指通过的、瞬间破裂的孔洞！
几乎在同一刹那！
病房内，那支致命的注射器即将刺入顾宸皮肤的瞬间！那个“清理者”凝聚的毁灭性能量即将喷发的瞬间！
林乔的灵觉，如同无形的手术刀，沿着那强行开辟的、瞬息即逝的通道，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刺入了林志远那混乱癫狂的意识深处！
没有传递任何信息。
而是将他内心深处最恐惧、最不愿面对的、关于他姐姐林晚的最后画面——那双在火海中盈满无尽悔恨、爱意、以及最终发现背叛者是他时的极致痛苦与震惊的眼睛——无限放大、加速、如同最血腥的噩梦，轰然引爆！
“啊——！！！！！”
林志远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双手猛地抱住头，眼珠几乎瞪出眼眶，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踉跄着向后狂退，狠狠撞在墙上！
他的精神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而几乎是条件反射，在他意识被那恐怖画面吞噬的瞬间，他身上某个隐藏的、用于保命的、一次性触发式的灵魂防护符咒被自主激活！
嗡！
一个半透明的、扭曲的暗灰色灵能护盾骤然展开，将他自身和离他最近的那个手持注射器的“清理者”猛地弹开！
更巧的是，这仓促激发的护盾，好死不死地，正好撞在了另一个“清理者”已经酝酿完成、即将射向顾宸的那道毁灭性能量波上！
轰！！！
两股强大的灵能猛烈碰撞、爆炸！
可怕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狂涌！
病房的防弹玻璃窗瞬间爆成齑粉！墙壁龟裂！医疗器械被狠狠掀飞、砸碎！
那个首当其冲的“清理者”惨叫一声，被自己同伴的能量和护盾反弹的双重力量直接轰飞出去，胸口塌陷，眼看是不活了。
而另一个被护盾弹开的“清理者”和崩溃惨叫的林志远也同时被冲击波扫中，重重摔倒在地，一时挣扎难起。
整个病房内部，灵能乱流肆虐，一片狼藉！
烟尘弥漫中，只有病床周围一小圈区域，因为某种残存的、微弱的守护力量（或许是林晚最后留下的那丝意志的残余），以及爆炸冲击波的巧妙角度，奇迹般地未被完全摧毁。顾宸被震得摔回床上，咳出血沫，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但他还活着！
就是现在！
林乔在那孔洞即将闭合的前一瞬，灵体化作最纤细的一道银丝，险之又险地钻了进去！
穿过弥漫的烟尘和肆虐的能量乱流，她瞬间出现在病床前，看也不看地上挣扎的林志远和那个“清理者”。
时间只剩一秒！
她一把抓起咳血不止、意识模糊的顾宸，将一股精纯的灵力强行注入他心脉护住最后生机，另一只手凌空快速划出一个玄奥的转移符文——同样是临时权限灌输给她的知识！
“走！”
银色符文光芒大放，瞬间包裹住两人！
就在病房门被外面听到爆炸声的守卫疯狂撞开的刹那！
银光猛地一闪，极致耀眼，随即骤然熄灭。
病房内，只剩下狼藉、挣扎的林志远、一名死去的“清理者”、一名重伤的“清理者”、以及破门而入、目瞪口呆的守卫们。
病床上，空空如也。
……
郊区废弃的污水处理厂深处，铁锈和腐败物的气味浓重刺鼻。
银光一闪，林乔带着顾宸从虚空中跌了出来，重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咳……咳咳咳……”顾宸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的黑血从他口中涌出，生命体征极其微弱，但那双眼睛却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接连的刺激，反而挣扎着一丝清醒，死死地盯着林乔，里面是滔天的恨意和无尽的困惑。
林乔也单膝跪地，灵体一阵剧烈波动，银色光芒黯淡了许多。连续的高强度操作和最后那个超远距离的紧急转移，几乎抽干了她临时获得的力量。
她剧烈地喘息着，抬起头，对上顾宸那双复杂至极的眼睛。
远处，城市的方向，警笛声、灵能探测波扫过的波动，如同被惊动的蜂群，开始朝着四周扩散、搜索。
这里也不安全了。
她看着奄奄一息的顾宸，又感受了一下自身即将耗尽的灵力和脑海中那飞速流逝的倒计时。
必须让他立刻知道全部真相！必须让他……做出选择！
她伸出手，指尖黯淡的银光勉强亮起，轻轻点在他的额头。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信息传递。
而是将她所看到的一切、所知道的一切、林晚在炼狱中的煎熬、那十封信的全部内容、张建军的“意外”、林志远最后的疯狂……所有的画面、声音、文字、情感，如同奔腾的洪水，不顾他能否承受，强行灌注到他的意识深处！
“啊——！！！”
顾宸的身体猛地弓起，眼球凸出，喉咙里发出被极致痛苦扼住的嘶嚎，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烈痉挛！巨大的信息流和情感冲击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撑爆！
十年恨意，原来是十年谬误！
至亲的背叛，母亲的沉冤，自身的苟活……真相的重量，比恨意更加残忍千倍万倍！
泪水、血水从他脸上疯狂涌出。
灌注结束。
林乔收回手指，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她看着地上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剧烈颤抖、处在崩溃边缘的顾宸，声音沙哑而冰冷，说出了最后的话：
“顾宸。”
“你母亲用魂飞魄散换你一线生机。”
“恨完了，就起来。”
“报仇。”
最后两个字，如同冰冷的淬火剂，猛地浇在顾宸几乎要融化崩溃的灵魂上！
他剧烈的颤抖骤然停止。
弓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瘫软在冰冷的地面上。泪水依旧无声流淌，但那滔天的恨意和巨大的痛苦，在极致的宣泄后，开始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沉淀、冷却、凝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冰冷的、深入骨髓的……平静。
他慢慢地，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脸上血泪模糊，眼神却如同万年寒冰，看不到一丝波澜，只有最纯粹的、凝聚到极致的杀意。
他看向林乔，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却异常平稳：
“怎么找到他？”
林乔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在几分钟内脱胎换骨、从绝望废墟中爬出来的男人，心中微微凛然。
她抬起手，指尖最后一丝微弱的银光指向某个方向——那是她之前追踪林志远混乱灵能波动时捕捉到的、一个他可能藏匿的备用安全屋的方位。
“那边。他受了反噬，一时半会儿逃不远。”
顾宸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目光扫过这间废弃的处理厂，最后落在一根锈蚀断裂、一头异常尖锐的沉重钢管上。
他走过去，弯腰，将它捡了起来，握在手中试了试分量。
然后，他拖着那根沉重的钢管，金属刮擦着水泥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啦声，一步一步，朝着林乔所指的方向，踉跄却坚定地走去。
身影融入厂外深沉的夜色，很快消失不见。
只有那钢管拖行的声音，久久回荡在死寂的废厂里。
如同丧钟，为某人而鸣。
林乔站在原地，感受着顾宸离开后空气中残留的那股冰冷决绝的杀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的任务，似乎完成了，又似乎……远远超出了界限。
脑海中，那倒计时走到了最后几分钟。
临时提升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强烈的虚弱感和被标记锁定的滞涩感重新清晰起来。
她抬起头，望向无常分局的方向。
该回去了。
去面对那最后的“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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