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历来的规矩，百年内新进入宗盟前五，宗门获得流动席位需要经过一套正式的流程。
祭天，祭地，祭山海，在宗盟的灵虚大殿上挂入宗旗，并昭告天下。
宗盟侍从在山下接引，带人一路上了山，细致地与姜执素一行人讲解。
“眼下时局不稳，动乱四起，谢上仙一人之力斩杀血饕餮可谓是大功一件，自然不可怠慢。仙尊有意遍邀各宗门掌门，借此机会誓师歃血，集全修仙界之力，彻底平息动荡——姜掌门，谢上仙，一会儿先到灵虚大殿上，各宗门掌门已经在等着了。”
谢南无原本的步子停下，微微蹙眉。
“昨日我已给仙尊来过信件，表示过我们时间不多，必须尽快拿到九璃聚魂散，一切仪式流程走下来至少需要三日，我等不及，更何况再加一个什么所谓的歃血会。”
侍从露出为难神色，哀求般地扫了一眼姜执素：“谢上仙，在下人微言轻，恐怕……”
姜执素抬手拽住谢南无袖子，轻声道：“算了，且等一等，苍术的药好用的很，我现在一点也不疼，撑得住，到底是别人的地盘。”
谢南无紧蹙的眉心这才微微松了些下来，问：“真不疼？”
“真的，要是疼，早让你抱着我上山了。”
谢南无面色紧绷了一路，被她一句话逗得短促笑了下，很快又牵住她，行云流水般将她打横抱起。
姜执素措手不及：“喂，谢南无！”
“别动，给旁人看的。”他气息扑散下来，轻声，“既然各大掌门都在，你作病弱些，让人都看见，知道我们等着九璃聚魂散救命，也好叫仙尊不好再拖着我们。”
嘶，有道理。
姜执素立马卸了气力，软绵绵挂在谢南无怀里，头抵住他胸膛。
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门，他们终于来到了灵虚大殿。
大殿穹顶流转周天星斗，放眼望去，上百玉案平地延展，案上浮动着各色宗门徽印。从他们步入大殿那一刹那，无数双眼睛便齐齐汇聚而来。
姜执素还牢记着谢南无的叮嘱，直至坐下还刻意装作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肩膀上，引得四周人齐齐侧目，微妙的笑意和碎语飘来。
“这姜掌门和谢大公子此前还闹退婚逃婚来来去去好一番热闹，谁料最后还是瞧对了眼，也是有趣。”
姜执素充耳不闻，而是悄悄上瞟了一眼主座上的无寿仙尊。
方才简单招呼过后，仙尊就继续引着众人看向大殿中央一尊巨大无垠的仙鼎，鼎身镌刻周天星图，鼎口漩涡涌动，好似幽冥通路。
“此物名唤八荒摄魂鼎，是老朽耗费数百年精心锻造，可摄敌魂魄，而今眼下正是当用之际，只差最后一步即可锻成，到时即可助我修仙界一举平息动荡！”
声如贯虹，一番话毕后，各宗掌门渐次起身，以表盟战决心，如同海浪一般翻到姜执素眼前。
短暂静默后，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似乎也该站起来说些客套话，可还没来得及动弹，就被谢南无按住。
他冲她摇摇头，而后断然起身，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口：“仙尊，恕晚辈失礼，还望仙尊尽快交托九璃聚魂散。”
场面一时尴尬。
座上无寿仙尊的面色明显不悦起来，却也未说什么，招招手，很快随侍便手捧一只红檀木盒，缓缓而来。
“这便是九璃聚魂散，谢熠，你击杀血饕餮有功，原想稍后对你正式予以表彰……”
后面仙尊再说了什么，姜执素都没再去听了，一颗心晃晃吊起，如悬游丝，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方木盒。
只要服下这副药，她就有救了。
然而下一瞬，谢南无在刚接过木盒时忽然滑脱了手，只听“当啷”一声，木盒被打翻在地，瓷白的玉瓶霎时四分五裂，药粉四散，只眨眼的工夫就消失无形。
在场众人纷纷错愕不已，主座上的仙尊更是拄杖而起，厉声道：“谢熠！我早该提点你切莫心急，那九璃聚魂散的原花世间五百年只开一朵，眼下已被打翻，你说，要如何再救姜掌门的命？！”
一声一声落入姜执素耳中，她恍若被巨大的失真感击中，虚脱般一下倒回座上，脑内顿时苍白一片。
半晌，才茫然无措地朝谢南无望去。
那点好不容易燃起的希冀，就这么荒谬地熄灭了。
而此时谢南无也怔怔望向地上的余痕，浑身止不住地轻颤。
一场大宴虎头蛇尾结束。
姜执素已然记不清是怎么回到休息的客房的，只裹着陌生的被子昏睡了好几个时辰，再次醒来时，已是深夜，万籁俱寂。
一道微弱的敲窗声唤醒了她。
她推开窗，还未来得及在朦胧夜色里辨识出对面人是谁，就被用力攥住袖子，随即就是一副哭腔在耳边迸开。
“姜掌门！姜掌门！我是吕婉婉，你还记得我吗？数月前我从青云门去往悬剑阁清修，无意间发现谢大公子的父亲谢掌门似乎有异样，忽然精神不济，次日却若无其事重新现身于众人眼前，可一举一动却些许怪异。”
“方才殿上谢大公子接取木盒时我那个位置看到了，并不是谢公子没有接稳，而是递木盒的侍从手上下了引雷咒，谢公子这才打翻了木盒。”
“而就在刚刚，我跟去偷偷看到，无寿仙尊正诱使谢大公子舍身为祭品，跳入那八荒摄魂鼎中完成最后的炼化，说是可保你往后十年的寿命……”
姜执素浑身血液汇聚，陡然清醒了过来。
什么寿命不寿命，什么救世的灵器还需要如今天下最强的后辈献祭。
如果她猜想得没错，那仙尊根本就不想给她什么九璃聚魂散，可碍于修仙界众人，不得不给，于是故意设计让谢南无当着众人的面打翻药剂，好将这责任给甩拖出去。
谢南无的命，换她十年寿命……这是什么赔本的买卖！
她不知何时已攥紧了拳，径直翻窗而出，让吕婉婉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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