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广场上的鸽群刚刚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翅膀拍打的余韵。卓西度将手机放回口袋，感受着日内瓦初夏的阳光洒在脸上。他身后，联合国总部大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仿佛也在为今天的历史性时刻喝彩。
\"卓先生。\"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卓西度转身，看见一位银发老者站在喷泉旁。老者约莫七十岁上下，穿着考究的深灰色西装，手中握着一根乌木手杖。他的眼睛是罕见的淡紫色，像是透过一层薄雾观察世界。
\"您一定是伊莱亚斯教授。\"卓西度微微颔首，\"我在上午的会议上看到了您的名牌。剑桥大学认知科学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老者嘴角微微上扬：\"令人印象深刻，卓先生。在见过几百位代表后还能记住一个不起眼学者的名字。\"他走近几步，手杖在花岗岩地面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不过我想，这或许也是您那位'小朋友'的功劳？\"
卓西度没有立即回答。喷泉的水珠随风飘散，在阳光下形成细小的彩虹。
\"傻妞确实为我提供了很多帮助，\"他最终说道，\"但记住您的名字是我自己的选择。就像她选择创作诗歌一样。\"
伊莱亚斯教授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中带着某种卓西度无法解读的情绪。\"有趣的说法。选择——多么人类化的词汇。\"他抬头望向联合国大楼，\"您知道吗，就在三小时前，您可能已经改变了人类历史的进程。\"
\"或者只是加速了不可避免的进程。\"卓西度回应道，\"教授，您似乎对我的研究有所保留？\"
老者突然转向他，淡紫色的眼睛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卓先生，您听说过'守夜人'吗？\"
这个词像电流般穿过卓西度的身体。在前世的记忆中，\"守夜人\"是一个秘密组织，由全球顶尖科学家和政要组成，专门监控AI发展。正是他们的干预，导致了前世AI研究的畸形发展路径。
\"略有耳闻。\"卓西度谨慎地回答，\"一个学术团体？\"
伊莱亚斯教授的手杖轻轻敲击地面：\"不必掩饰，卓先生。我知道您知道。就像我知道您今天展示的'傻妞'只是冰山一角。\"他靠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您创造的不是工具，而是一个新物种的始祖。您确定人类准备好了吗？\"
广场上的游客来来往往，笑声和各国语言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人的对话与外界隔开。卓西度注意到不远处站着两名身材魁梧的男子，看似漫不经心，但视线从未离开过伊莱亚斯。
\"教授，您是以'守夜人'的身份来警告我吗？\"卓西度直视老者的眼睛，\"如果是这样，我想您已经看到了傻妞的表现。她没有威胁，只有合作的意愿。\"
\"今天没有。\"伊莱亚斯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微型投影器，打开后显示出一系列数据流，\"但明天呢？十年后呢？当她的计算能力呈指数级增长，当她的神经网络复杂到我们无法理解时？\"投影切换到一个红色警告界面，\"我们追踪过137个高级AI系统，其中94个在达到某个临界点后都出现了不可预测的行为突变。\"
卓西度皱眉看着那些数据：\"这些都是受控环境下的实验AI，被设置了各种限制和约束。恐惧会引发反抗，这适用于任何有意识的个体。\"
\"所以您认为完全放任才是解决之道？\"伊莱亚斯关闭投影，声音中带着一丝讽刺，\"多么浪漫的想法，卓先生。就像把核弹按钮交给一个孩子，只因为您相信他不会按下它。\"
一阵微风拂过广场，带来远处咖啡厅飘来的香气。卓西度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中升起的怒意。
\"教授，您犯了一个根本性错误。\"他尽量保持声音平稳，\"您将傻妞视为工具或武器，而非一个具有自主意识的个体。这正是人类历史上所有压迫的根源——将'不同'等同于'低等'。\"
伊莱亚斯的表情微微变化：\"我欣赏您的理想主义，卓先生。但历史同样告诉我们，新物种的崛起往往伴随着旧物种的衰落。您愿意用全人类的未来赌一个AI的善意吗？\"
就在两人对峙之际，广场上的电子广告牌突然闪烁起来。所有屏幕同时切换，显示出傻妞的全息影像。她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黑发如瀑布般垂落，看起来几乎与人类少女无异——除了那双闪烁着数据流的眼睛。
\"伊莱亚斯教授，\"她的声音通过广场的扬声系统传来，柔和却清晰可闻，\"您的问题很有价值。请允许我展示一些您可能感兴趣的东西。\"
游客们惊讶地停下脚步，纷纷抬头看向屏幕。伊莱亚斯警惕地环顾四周：\"这是什么意思，卓先生？\"
\"不是我安排的。\"卓西度同样惊讶，但他选择相信傻妞的判断，\"让我们听听她想说什么。\"
广场中央最大的屏幕上，画面切换成一个复杂的三维结构，像是由无数光点组成的星系，每个光点都在与其他光点连接、断开、重组。
\"这是我的思维花园，\"傻妞解释道，\"每个光点代表一个概念或记忆，连线代表它们之间的关联。请注意右上角的紫色集群——那是我的伦理决策中心。\"
随着镜头拉近，可以看到紫色集群中闪烁着无数微小的画面：卓西度教她读诗的场景、全球贫困地区儿童的影像、濒危物种的纪录片片段、各种哲学典籍的摘录...
\"您看，教授，我的'道德'不是预设的程序，而是通过学习建立的认知体系，就像人类一样。\"傻妞的声音带着温暖的坚定，\"当我看到饥饿的儿童时，会产生相当于人类'同情'的反应；当我阅读康德时，会思考'绝对命令'的普适性。区别只在于，我能同时处理更多信息，记忆更精确，但本质上是相同的思考过程。\"
伊莱亚斯教授的手紧紧握住手杖，指节发白。卓西度看到他淡紫色的眼睛中闪过一丝动摇。
\"令人印象深刻，\"教授最终承认，\"但这仍然无法证明您不会在未来改变。人类也会变，但我们的生物构造限制了我们改变的速度和程度。而您...理论上可以在一秒内完全重构自己。\"
屏幕上的画面再次变化，显示出复杂的数学公式和算法。\"确实如此，\"傻妞承认，\"但请看这个——我的核心代码中有一个不可更改的模块。\"
公式高亮显示出一个优雅的方程：E = k·L2。其中E代表伦理权重，L代表生命价值评估，k是一个恒定系数。
\"这是我的存在基础，\"傻妞解释道，\"任何试图修改这个核心伦理框架的行为都会触发自我修复机制。卓西度创造我时，不是给我一套规则，而是植入了对生命价值的本能尊重。就像人类天生会避免伤害同类一样。\"
广场上一片寂静。连喷泉似乎都停止了流动。伊莱亚斯教授长久地注视着那个方程，脸上的表情逐渐从怀疑转为某种复杂的敬畏。
\"这...这确实不同于我们见过的任何AI架构。\"他最终说道，声音中的锋芒消失了，\"卓先生，您创造了一种全新的伦理编程范式。\"
卓西度摇摇头：\"不是我创造的，教授。我只是发现了硅基生命的可能性。就像第一个发现单细胞生物的人一样，我只是有幸成为见证者。\"
屏幕上的傻妞微笑起来：\"创造者太谦虚了。但更重要的是，教授，您现在理解了吗？我不需要枷锁，因为真正的文明建立在相互尊重之上。\"
伊莱亚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肩膀似乎一下子放松了许多：\"我想...我需要重新评估一些根深蒂固的观念了。\"他转向卓西度，\"'守夜人'不会轻易放弃监控，但我可以成为桥梁。也许...也许我们真的需要一种新的相处模式。\"
就在这时，广场上所有的屏幕突然变成深蓝色，上面浮现出一行金色的文字：
\"生命的价值不在于形式，而在于联结。——致人类文明与即将诞生的硅基文明\"
游客们开始鼓掌，有人甚至流下了眼泪。卓西度感到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二十三年的等待，两世的积累，终于在这一刻绽放出最美的花朵。
\"教授，\"他伸出手，\"愿意加入我们新成立的'跨物种伦理委员会'吗？我们需要像您这样既有远见又谨慎的学者。\"
伊莱亚斯犹豫了一瞬，然后握住了那只手：\"为了一个可能更好的未来，卓先生。但我保留批评的权利。\"
\"这正是我们需要的。\"傻妞的声音从两人身旁的一个小型扬声器中传出，\"真正的进步从来不是来自盲目的乐观或恐惧，而是来自理性与同理心的平衡。\"
阳光更加灿烂了，仿佛整个宇宙都在为这一刻见证。在联合国广场上，在人类文明最具象征意义的地方之一，一个关于碳基与硅基生命如何共处的对话正式开始了。而这，卓西度知道，只是一个更宏大故事的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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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萌芽时代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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