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四点，沈林风和大姐夫一起陪同医院的车，从深圳出发。
目的地自然是沈林风的老家。
其余人员，则在明天上午坐飞机去同江市。
车上，沈林风一直看着父亲的手，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经过几次大量吐血，沈爸的状态已经非常糟糕，身体特别虚弱。
他的脑子还比较清醒，但精力已经非常萎靡，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
沈林风拉着老父亲的手，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哭，却又不敢。
在这节骨眼上，他必须坚强起来。
回忆起跟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他觉得父亲非常伟大，而他自己却从来没有关心父母的存在，也不知道珍惜他们的付出。
从小到大，父亲没有打过沈林风一次。
沈林风算那种特别离经叛道，也不是很听话的孩子，学习成绩不突出，却也不是特别差，在班上算中等生，不迟到也不早退，更不会旷课，让父母亲担心的也比较少。
正因如此，父子俩的交流才少之又少。
他们正常的交流一般都是沈林风要生活费或者零花钱。
“爸，给点钱。”
“找你妈要钱， 我身上哪有钱？”
“爸，我回来了。我妈呢。”
“你爸在菜园子里，等她回来咱们就吃饭。”
......
父子间的语言不多，平淡如水。
还是在父亲生病这段时间，沈林风才感受到生命的无常，变着花样跟父亲交流，带他去逛深圳的大型商场，景点和公园，去看大海和日出日落，彼此间才有了更多的交流。
或许是人之将死，沈爸对沈林风反而更加溺爱和温和。
生病期间，他会把自己的关心说出来，问沈林风吃饭了没有，工作累不累，有什么困难，会不会觉得很苦很累，要学会享受人生，等等。
那些话，沈爸以前从来不会说。
父爱就像打伤，一动不动。这话说得不无道理。
沈爸在途中醒过几次，对沈林风说：“我们到哪儿了？”
沈林风如实告诉他，并说明距离家还有多远。
两父子就这么简单的一问一答，然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沉默中，老父亲突然说：“刚才我梦见你爷爷奶奶了，他们大概是来接我了。儿子，人生一辈子看起来特别漫长，可是它又非常短暂。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沈林风勉强笑了笑：“是啊。以前我总觉得自己还小，日子很长，等我有钱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孝敬你和妈妈......可是等我有点钱以后，整天又忙着工作，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你们两次......爸，我真后悔没有把你们早点借去深圳，或者要是早两年带你们去检查检查身体，你的病......”
“不要这么说。”沈爸打断他的话，“人一辈子要走什么路，那是有定数的。爸爸这点寿命，是老天定下来的。其实我也很知足了，你大姐二姐成家了，而且家庭也挺好。”
“还有你呀，其实也很好。等我走了以后，赶快结婚吧。江夏人很不错，你要好好带人家知道不？如果她不想回大风坪，那就不回呗，在深圳也挺好的。”
“还有，你妈跟我吃了一辈子的苦，不容易。等我走后，你一定要好好的孝敬她。她喜欢在深圳跟你们一起生活的话，你就带她去深圳。江夏那女娃人很好，断不会让你妈受委屈的。如果你妈更愿意待在大风坪老家，就让她待着吧。”
“人老了，还是喜欢老家的感觉。若是你妈住在大风坪，你可得多回家看看。其实深圳回同江也很方便嘛，节假日你坐一趟飞机就到了......”
“还有你大姐二姐，她们的日子过得还可以，经济上你更富有，必要的时候，多帮衬一下她们。人一辈子能当姐弟，也是缘分啊。谁知道下辈子，还能不能见着？”
“......”
沈爸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有的对沈林风的交代，也有是对他的祝福。
说着说着，甚至说到家里山林的地界，土地的划分等等。那些也是老人家人生割舍不下的一部分，他在土地上勤勤恳恳，耕耘一辈子，洒下无数汗水，才换来养育沈家大小的粮食。沈爸的灵魂深处，早已经将土地和家人融合在一起。
沈爸有些遗憾，没能亲自带着沈林风去自家的土地看看，确定一下山林的界限。不过他又说，让沈林风以后带母亲去，她也知道这些。
土地是农民一辈子的根，虽然沈林风这辈子不需要再干活，但是父亲依然希望他能继承家里的一切，不要彻底的抛弃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
自己不种可以，但这个主还是要认。哪怕免费交给别人耕种，可土地和山林的承包和经营权，依然属于大风坪老沈家不是吗。
沈林风一一答应，保证自己一定会守护这个家，包括沈家的一草一木。
老人家这才放心，又开始唠叨着其他零碎小事。
快接近同江市的时候，沈林风已经感觉父亲的思维不再清晰，说话颠三倒四，有时断断续续，前后不符。医生说，那是基本上油尽灯枯的表现。
但是，他们不主张让沈爸休息，交代沈林风继续跟他聊。
毕竟老人家一闭眼，或许再也醒不过来。
沈林风听罢，眼泪便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对父亲说道：“爸，你多跟说说说话，不要睡着。我们马上就要到家了。你还要看看家里的一切，还要等妈妈和大姐二姐她们回来呢。她们是坐飞机，大概也会跟我们差不多到家。你有什么话，还要自己交代才好。”
“哦，好好......我跟她们说......”沈爸说话的气息，明显有些不足。
不过，他依然紧紧的握着沈林风的手，努力的说话。
到了同江市以后，车辆没有停留，继续赶往大风坪。沈爸的状态竟然又好了一些，变得好像精神不少。他对沈林风：“到家了，家乡的空气都不一样。”
上午十点钟左右，救护车终于把沈爸送到家。
医生帮忙把老人家搀扶进屋，躺在床上，连同氧气瓶一起留在沈家。
稍作休息，便又开车返回深圳。
沈林风顾不上他们，更何况他已经支付过相应的费用，也算是陪护人员的职责所在吧。不过，沈林风还是对几人表示感谢，给他们一个红包，算是请大家去同江市吃个饭。
现在家里乱糟糟的，他实在没法招待他们。
几乎跟沈林风他们差不多，二姐夫带着大姐二姐、江夏、沈妈也赶回了大风坪。还有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大家也来到沈家，该帮忙的帮忙，有的还去跟沈爸打个招呼，聊上两句。
其实在沈爸去深圳以后，大姐夫便把老人家的情况告诉了乡亲们。
老人家不在大风坪，也就没有保密的必须要了。
大家知道沈爸是去深圳治病，都很关心。同在大风坪生活几十年，有的是亲朋好友，有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自然要守望相助。
沈爸见到家乡的父老兄弟，精神又恢复了不少，说话的口气也变得清晰很多。见到来探望他的人，他还能叫得出对方的名字，跟对方拉家常。
虽然知道永远沉睡只是时间问题，大家都说沈爸的精神不错，应该可以支撑几天时间。也有人不断安慰沈妈、沈林风和他的大姐二姐。
对于陌生的江夏，乡亲们也很快知道她是沈林风的对象。
两人国庆节要结婚的消息，大家也是知道的。
如今沈爸病重，肯定是拖不到国庆节的。于是众人又在私底下感到遗憾，为沈林风和江夏操心。有人说这个婚可能没办法如期举行了，毕竟沈爸要是过世的话，沈林风得守孝三年。虽然现在守孝期间不要求一直待在家里，像从前一样严格遵守各种礼节，但是不能结婚却是要遵守的。
不然的话，人家会嚼舌根子。
不过也有人说，沈林风和江夏已经订婚，其实也算结婚了，只要他们不大肆操办婚事，其实也不算违背祖训和管理。
大不了就当订婚算结婚，以后直接领证生孩子呗。
乡亲们的观点，各有各的道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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