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种源”实验室，此刻已然是灯塔的心脏，不，或许说是唯一还在搏动，并且被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心脏。
外界的爆炸声如同沉闷的鼓点，透过层层隔离，依旧顽固地敲击着每个人的神经。灯塔的通讯频道里，林婉清的指令冷静却带着无法掩饰的急促，夹杂着各处防线的告急和偶尔响起的凄厉惨叫。
“博士！外面的‘星辰’攻势太猛了！高维干扰器原型机……只能争取到几分钟的混乱！A区快顶不住了！”一名浑身沾染着尘土和血迹的通讯兵踉跄着冲进来，声音嘶哑。
赵骞头也没抬，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复杂的光影屏幕，上面交错闪烁着代表张凡和李虎生命体征的曲线，以及更多他才能理解的数据流。
“知道了。”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发慌，“告诉赵承志司令，常规防御已经没有意义。现在，每一秒，每一份能源，都必须用在刀刃上。”
他猛地一敲控制台：“所有无关项目立即中止！所有能源供给，优先保障‘火种源’！张凡和李虎，他们现在是灯塔唯一的焦点，唯一的……希望！”
实验室内的其他研究员闻言，动作都是一滞，随即默默地开始关闭一些次级实验设备，将权限和资源导向中心实验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孤注一掷的疯狂。
“准备好了吗？”赵骞转向隔离舱内的张凡和李虎，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
张凡的晶化已经蔓延到脖颈，大半张脸都覆盖着冰冷坚硬的晶体，呼吸微弱。他艰难地点了点头，从晶化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吧……”与其这样无力地等待死亡，不如在烈火中烧个痛快。
李虎的状态同样糟糕，他盘坐在特制的约束平台上，全身皮肤下紫黑色的虚空能量如同活物般窜动，双眼空洞，仿佛随时会被那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彻底吞噬。听到赵骞的话，他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皮。
“这次，我们要玩点更刺激的。”赵骞的指尖在控制屏上飞速滑动，调出一组令人心惊肉跳的参数，“我们将直接向你们体内注入微量‘星辰’据点核心的高维能量样本，经过初步‘驯化’的。同时，我会尝试引导你们体内的晶化能量与虚空力量进行强制同步共振。”
“什么？！”一直守在观察室外的林婉清猛地推开门，声音都在发颤，“赵骞！你这是在做什么？直接注入高维能量？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果？！”
“我知道。”赵骞的目光没有离开数据，“理论上，这可能瞬间杀死他们。张凡可能会彻底晶化成一块石头，李虎可能会被虚空能量撑爆，或者……成为一个更完美的‘群星’道标。”
他顿了顿，嘴角咧开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但理论上，这也可能产生奇迹。用最原始的‘毒’，去攻另一种‘毒’。或者，让两种‘毒’在他们体内打上一架，看看能不能打出一个新的平衡。”
“这是实验！这是拿他们的命在赌！”林婉清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
“赌？”赵骞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林指挥，你看看外面。我们还有不赌的资格吗？不这么做，他们两个，还有灯塔，连上赌桌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
“婉清，”一直沉默的赵承志通过加密通讯接入，声音带着疲惫和决断，“按赵骞说的做。这是命令。灯塔的未来，人类的未来……可能真的要靠这些年轻人去搏一个渺茫的可能了。”
林婉清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紧紧抿住，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无力。她走到隔离舱前，看着里面几乎不成人形的张凡，和气息混乱的李虎，声音哽咽：“张凡，李虎……你们……”
“林姐……咳咳……”张凡的晶化面颊上，一只眼睛努力地眨了眨，“放心……我……我还想……看你……穿婚纱呢……”
这句突如其来的、带着黑色幽默的话，让林婉清的眼泪瞬间决堤。李虎那边，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意义不明的嘶吼，仿佛在回应。
赵骞没理会这边的情绪波动，他已经沉浸在即将开始的实验中：“准备注入！能量校准！维度共振频率……启动！”
“滋——滋滋——”
淡蓝色的高维能量样本，如同毒蛇的信子，通过特制的导管，缓缓注入张凡的晶化左臂。
“呃啊啊啊——！”
张凡的身体猛地弓起，全身的晶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新生的晶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皮肤下爆出，瞬间染红了身下的床单。他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发疯般鸣叫，各项数据如同断崖式下跌。
“稳住！张凡！用意志去引导它！吸收它！别被它吞噬！”赵骞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双手在控制台上舞出残影，不断调整着注入速率和辅助力场。
“疼……好疼……像是……灵魂……被撕开……”张凡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中沉浮，晶化带来的感知放大，让他清晰地感受到每一丝能量在体内的暴虐穿行。
“别放弃！想想你为什么重生！想想那些抛弃你的人！那些你想守护的人！”赵骞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却也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张凡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前世的屈辱，今生的不甘，还有林婉清担忧的脸庞，李虎默默的守护……
“我……不能……死……”他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一股莫名的力量从灵魂深处涌出，开始尝试着控制那股外来的、狂暴的能量。
另一边，李虎的情况同样凶险。
当赵骞尝试引导他体内的虚空能量与张凡的晶化能量进行共振时，李虎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看到了……我看到了！”他断断续续地嘶吼着，空洞的眼睛里映照出无数扭曲的光影，“好多……好多的‘眼睛’……在虚空中……它们在对我说话！它们……在召唤我！”
他开始描述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无尽的黑暗，闪烁的星辰，宏伟到无法理解的几何构造体，还有那些在维度夹缝中蠕动的、不可名状的存在。
“‘群星’……它们不是神……它们是……饥饿的……吞噬者……”
“记录！快记录下来！”赵骞的眼睛亮得吓人，“李虎！保持清醒！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这些信息……太重要了！”
李虎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徘徊，高维世界的信息洪流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意识。他时而清醒，时而迷乱，口中不断吐露出关于“群星”内部结构、高维空间特性、甚至是一些薄弱点的零碎信息。
突然，实验室内的所有仪器屏幕猛地一闪，随即，一道微弱却清晰的能量波动从张凡和李虎之间产生！
“这是……”赵骞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那道波动的频率图，“共鸣！是高阶能量共鸣！频率吻合了！”
只见张凡的晶化左臂和李虎体表游走的虚空能量之间，仿佛拉起了一道无形的、由无数光点组成的桥梁。桥梁的中心，空间开始微微扭曲，一个极其微小、极不稳定的“孔洞”若隐若现。
“维度窗口……竟然真的打开了一个微弱的维度窗口！”赵骞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虽然只有头发丝那么细，但……我们真的窥探到了另一边！”
通过这个转瞬即逝的窗口，尽管模糊不清，但一些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景象和更清晰的高维信息片段，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实验室的探测设备。
“‘群星’的意志并非铁板一块……它们内部存在……派系……争夺对低维世界的‘收割权’……”李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双眼已经开始流出黑色的血液。
“记录下来！快！对方高维干涉的能量路径……有迹可循！”赵骞几乎是扑在数据分析仪上。
这些信息，如同在漆黑的隧道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油灯，虽然不足以照亮前路，却足以让人类在对抗高维威胁的策略上，产生颠覆性的改变。
然而，这惊鸿一瞥的代价是巨大的。
“噗——”张凡猛地喷出一口混合着晶体碎屑的鲜血，生命体征监测仪上的曲线已经接近一条直线。他体内的晶化在刚才的共鸣中，似乎找到了新的“养料”，蔓延速度陡然加快。
李虎那边，体内的虚空能量也彻底暴走，紫黑色的能量火焰从他七窍喷涌而出，约束平台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好！反噬！”赵骞脸色一变，立刻切断了能量共鸣引导。
维度窗口瞬间消失。
张凡软软地倒了下去，若非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李虎则像一头失控的凶兽，在隔离舱内疯狂地撞击着，发出痛苦而愤怒的咆哮。
“快！稳定他们的生命体征！张凡，注射‘生命之泉’三号！李虎，启动最高级别虚空抑制力场！”赵骞迅速下达指令，脸上的狂热褪去少许，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未知奥秘的痴迷。
他看着那些刚刚获取到的、珍贵无比的数据，又看了看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张凡和李虎，眼神复杂。
“还不够……远远不够……”他喃喃自语，“这个窗口太小，太不稳定了。我们只是……摸到了一点皮毛。真正的秘密，还在更深的地方等着我们去挖掘。”
他的表情，不像是为了拯救同伴而担忧，更像是一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因为玩具不够完美而感到些许遗憾和更大的探索欲。
林婉清冲到张凡的隔离舱前，看着医疗机械臂手忙脚乱地进行抢救，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赵骞！你看看他们！他们快死了！”
“死？”赵骞瞥了她一眼，语气平静，“林指挥，科学的进步，哪一次不是踩着尸骨前进的？他们现在是‘样本’，是人类对抗高维威胁最宝贵的‘样本’。他们的每一次濒死，每一次突破极限，都在为我们提供独一无二的数据。”
“样本……”林婉清咀嚼着这个词，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时，赵承志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赵骞，汇报成果。以及……他们的状况。”
“成果斐然，司令！”赵骞的声音重新带上了兴奋，“我们短暂地打开了一个维度窗口，获取了关于‘群星’和高维空间的突破性情报！代价是……他们两个都差点玩完。”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我已经有新的想法了。下一次，我们可以尝试更……主动的方式。”
“赵骞！”赵承志的声音里带着警告的意味，“我批准你的研究，是为了拯救灯塔，不是为了满足你的求知欲！他们的生命安全，是最高优先级！”
“当然，司令。”赵骞敷衍地应了一句，目光却重新投向了那些闪烁的数据，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彩，“安全措施我会做好的。只是……要探索未知，总得有人付出点代价，不是吗？”
林婉清无力地靠在墙上，看着这一切。她知道，赵骞说的或许是残酷的现实，灯塔已经没有退路。张凡和李虎，这两个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真的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武器”和“祭品”，他们的命运，与这座风雨飘摇的灯塔，与人类的未来，彻底捆绑在了一起。
而这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危险研究，才刚刚拉开序幕。他们每向未知迈出一步，就离深渊更近一步，也可能……离那微弱的希望，更近一步。
只是，这条路，究竟通向何方？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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