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山，后山精舍区。 夜色如墨，山风穿林而过，带来丝丝凉意，也带走了白日里喧嚣浮躁的余温。
一个小巧灵活的身影借着月色，熟练地避开巡夜的道长和监控死角，如同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田晋中的静室外。正是全性代掌门，如今潜伏在龙虎山上化名“小羽子”的龚庆。他脸上的雀斑在昏暗光线下几乎隐去，唯有那双眼睛，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光芒。
他刚刚结束了全性在南昌的秘密集会。那些妖人们狂热的眼神、对八奇技的贪婪、对莫焱的刻骨仇恨犹在眼前，那句“让龙虎山天翻地覆”、“杀掉莫焱”的狂言仿佛还在空气中震颤。然而，当喧嚣散尽，独自回到这佛道圣地时，龚庆的心底除了那份参与搅局的阴鸷计划带来的躁动，更盘旋着一份挥之不去的疑虑。
“张楚岚……还有那个拿出四门八奇技的神秘人……”龚庆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衣角。集会上的群情激昂，此刻在他脑海中却像隔了一层毛玻璃。他始终相信，真相的关键不在那些疯狂的同门身上，而藏在这座云雾缭绕的龙虎山顶峰。
轻轻推开门，田晋中师爷房间内平稳悠长的呼吸声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禅意。龚庆的动作放得更轻，如同猫儿般潜回自己的地铺躺下。黑暗中，他睁着眼睛，复盘着回来前的行动。
他并非空手而归。趁着夜探天师府核心区域的机会，他曾“偶遇”了正准备休息的田晋中。他以“小羽子”那特有的、带着点迷糊孩童的憨态，借着关心祖师爷夜里是否要添茶水的由头，小心翼翼地将话题往异人界的风闻上引。田晋中何等人物，虽然身体残废，但那颗心却如明镜止水。他只笑呵呵地讲了些早年间行走江湖的轶事，感慨了一番人心不古、后辈浮躁，对“神秘人”、“四门八奇技”却只字未提，更是严严实实地守住了关于老天师为何如此重视此次罗天大醮的所有口风。老狐狸的警惕和滴水不漏，让龚庆碰了个软钉子。
后来，他又试图在替老天师整理书房时，“不经意”地询问。张之维正在窗边凝望明月，闻言只是侧过半个身子，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戏谑与豁达的老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龚庆无法解读的深意。老天师捋着长须，慢悠悠地说：“小羽子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就如这天上的云，看着离得很近，却摸不着根底。好奇心是好，但有些门，碰不得，有些话，问了也徒增烦恼。”随后便岔开话题，只提到了下山历练的弟子里，有个故人之后名叫“张楚岚”，是其师弟张怀义的孙子，托付给公司照看，此次罗天大醮应会回来。这似乎是唯一透露出的、可能关联的信息。
但张楚岚这个名字，和那个能随手拿出四门八奇技、令老天师都讳莫如深、王陆吕三家甘心为其“打掩护造势”的神秘人，能有什么关联？一个疑似身陷公司庇护的年轻人，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隐世大能？龚庆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其中的逻辑链条。他隐隐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力量在幕后操纵着一切，天师府、几大门派甚至全性的反应，似乎都被其引导甚至预设。这种被蒙在鼓里、犹如棋子般的感觉，让习惯了掌控局面的他极其不适。
“封口……老天师、田师爷，甚至可能所有知情的关键人物都被事先打过招呼了。”龚庆在黑暗中无声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莫焱……会是你吗？只有你有这样的力量、地位，能让这些顶尖的大佬都三缄其口，只提一句‘莫问’？”这个念头一旦浮现，便如跗骨之蛆。结合华北莫焱的血腥崛起、对王吕两家的雷霆手段、对全性的赶尽杀绝，似乎也只有他的行事风格和权势，才配得上这排山倒海般的谋划。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为了八奇技？不像。是为了清理异人界？用四门八奇技做饵，这代价未免太大太疯狂！龚庆越想越觉得这潭水深不见底，寒意从脊椎骨悄然爬升，冲淡了之前对八奇技和报复的渴望。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急不得，现在强问只会暴露自己。”龚庆深吸一口气，冰凉的山间空气涌入肺腑，让他狂躁的思绪稍稍冷却。“只要我还在山上，就还有机会。张楚岚……或许这是一个突破口。罗天大醮开幕在即，神秘人、四门八奇技、老天师的目的、甚至莫焱的影踪，都会在那个盛大的舞台上逐一浮现……”他缓缓闭上眼睛，将翻腾的思绪压入心底，脸上重新挂回那个懵懂小道童的沉睡表情，仿佛从未醒来过。他的蛰伏，才刚刚开始。
千里之外的天津，哪都通华北大区总部。
气氛与龙虎山上的暗流涌动截然不同，这里充满了更为务实、甚至带着几分权力交接沉重感的喧嚣。
宽敞明亮的负责人办公室内，文件堆叠得井井有条。墙壁上挂着巨大的华北区战略地图，上面布满了各种颜色和标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水香和新打印文件的油墨味。
房间中央，精神明显不如以往健朗的徐翔（徐三的父亲），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印有哪都通logo的深红色锦盒，郑重的神情中透着一丝卸下重担的轻松与期盼。他面前站着身材挺拔的莫焱。此刻的莫焱换下了火德宗那种颇具古意的常服，重新穿上了一身挺括合体的黑色西装，胸口别着华北公司金色的徽章。他整个人仿佛一座收敛了熔岩热力、棱角却更加分明的火山，沉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莫副总……哦，应该叫莫总了。”徐翔的声音略显沙哑，带着老江湖特有的沧桑与诚恳，“老头子我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半辈子，也累了，该下去享几年清福了。这是总部的任命书，从即刻起，你就是哪都通公司，华北大区的负责人！”他双手将锦盒托向莫焱，盒盖已经打开，里面躺着一枚刻着繁复纹路、象征着华北大区最高权力的银质印章，以及一份盖有公司鲜红大印的任命函。
莫焱没有立刻去接，他深邃如熔金般的瞳孔看着徐翔额头上那些深如刀刻的皱纹，以及那双饱经风霜却依然清亮的眼睛。沉默了两秒，他才伸出手，稳稳地、如同接过一座无形的山岳，握住了锦盒的底座，声音沉稳而有力：“徐老辛苦半生，劳苦功高。华北能维持如今的局面，多亏了您老的定海神针。这担子，我会扛起来。”
“有你这句话，老头子我就彻底放心了！”徐翔脸上终于绽开发自内心的笑容，像是完成了一个跨越几十年的托付。他轻轻拍了拍莫焱的手臂，动作郑重而透着托付之意。“以后这摊子，就全看你的了。公司这条大船，掌舵不易，规矩多、是非也多。”
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徐三推了推眼镜，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对父亲终于卸下重担的心疼，有对这位年纪比自己还小、实力和地位却早已远在自己之上的新任负责人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如山压力时的凝重。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这项任命。
而穿着一件花里胡哨休闲夹克、嘴里还叼着根牙签的徐四，则表现得直接豪爽得多。他大手“啪”地拍在莫焱肩膀上，力道不轻，哈哈笑道：“哎哟喂！从今以后您就是咱真正的顶头老大啦！这位置您坐，名至实归！兄弟别的本事没有，执行力这块儿你放心！咱哥几个，以后就跟着您干了！您指哪儿我们打哪儿！对吧，老徐？”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父亲徐翔。
......
这章先挂一下，内容明天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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