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莱普尼斯发出一声不耐的嘶鸣，巨大的鼻孔中喷吐出两道炽烈的、跳跃着电光的雷息，将脚下的积水瞬间蒸发汽化。周围的死侍如同接收到无声的号令，再次发出嗜血的嘶嚎，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上！
然而，这一次，它们甚至没能靠近楚子航。
那道楚天骄的虚影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了视觉捕捉的极限，仿佛融入了雨幕本身。刀光如同凭空出现的银色闪电，每一次闪烁，都精准地掠过数只死侍的脖颈或核心！那些狰狞的黑影在扑近的途中便骤然僵住，随即无声无息地崩解、化为黑雾消散。
他同样是时间零的拥有者。
而且，比昂热更加年轻，处于体能与言灵契合度的最巅峰状态！这些区区的死侍，在他面前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甚至连延缓他的脚步都做不到。
虚影守护在楚子航身前，刀光织成一片死亡的领域，将所有涌来的死侍尽数斩杀于外。
但是，也仅此而已。他们能轻易清理掉杂兵，却根本无法打倒那座名为斯莱普尼斯的移动堡垒！
楚子航尝试着再次配合父亲的虚影发起突击，但结果毫无改变。那匹八足天马拥有着与它庞大身躯完全不匹配的、鬼魅般的速度！无论他们从哪个角度、以多快的速度发起攻击，它总能以更快的反应进行格挡或闪避。
而它所拥有的力量，更是完全超越了人力所能企及的范畴。每一次马蹄的踏击，都仿佛蕴含着山岳崩塌般的伟力，震得楚子航气血翻腾，村雨哀鸣。父亲的虚影虽然能凭借时间零周旋，却也根本无法对其造成有效的伤害。
楚子航的心，一点点沉入冰冷的谷底。
神……原来是这样的一种存在吗？
他知道自己与真正的神级存在有着巨大的差距，也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推演、想象过那种差距。但想象终归是想象。当现实赤裸裸地展现在眼前时，那种绝望感依旧沉重得超乎预料。
他们甚至连对方身下的坐骑都无法战胜，对方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
楚子航的眼神骤然变得决绝。他看了一眼身旁父亲那道挥刀斩杀死侍的虚影，那虚影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意志，竟在刀光闪烁间，也向他微微点头。
无需言语，这是跨越生死与虚实的默契。
下一刻，楚子航将体内沸腾的龙血推向极致！更多的龙鳞刺破皮肤，黄金瞳燃烧得仿佛要滴出熔金！他无视了身体濒临崩溃的哀鸣，如同扑火的飞蛾，悍然向着八足天马斯莱普尼斯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斯莱普尼斯发出一声暴怒的嘶鸣，巨大的前蹄再次高高扬起，裹挟着风雷之势，如同天罚般朝着楚子航践踏而下！这一蹄若是踏实，足以将钢铁都碾为齑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时间零的领域，发动！
周围的一切瞬间变得无比缓慢，雨滴凝固在空中，死侍的动作迟滞如蜗牛。然而，斯莱普尼斯那践踏而下的巨蹄之上，似乎萦绕着一层破除万法的恐怖力量，楚天骄全力维持的时间零领域竟开始剧烈波动，如同玻璃般浮现出裂痕，眼看就要崩溃！
但就在领域彻底破碎的前一刹那，这争取到的、微不足道的一瞬，已经足够！
楚子航的身影以一种扭曲的姿态，险之又险地擦着那缓慢却依旧致命的马蹄边缘躲开了攻击！躲开践踏的瞬间，楚子航借着冲势高高跃起，村雨举过头顶，将全部的力量和意志凝聚于刀锋之上，化作一道凄厉的寒光，直斩向马背上那个岿然不动的身影！
然而，斯莱普尼斯庞大的身躯竟借着刚才践踏踏空的势头猛地向下一伏，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眼看就要让楚子航这凝聚了全部希望的一刀再次落空！
就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即将与目标错过的瞬间——楚子航怀中那枚古老的怀表表盖弹开，其上的指针猛地跳动了四分之一格！
一股更加玄妙的力量弥漫开来！斯莱普尼斯动作再次明显地迟滞了下来，仿佛陷入了更粘稠的时间泥沼！楚子航，再次发动了时间零！ 以怀表为媒介，强行叠加了第二重时间延缓效果！
他终于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刀锋调整角度，狠狠斩落！
一直端坐不动、仿佛置身事外的路明非，终于动了。他没有取出那柄传说中的命运之枪冈格尼尔，只是抬起了他那只龙化的爪子。
天空中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受到召唤般轰然落下，却并未击打地面，而是精准地落入他的爪中，瞬间凝聚、塑形，化为一柄纯粹由狂暴雷电构成的、嗡鸣不止的闪电长枪！
村雨的刀锋，与那跳跃着毁灭性能量的闪电长枪，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没有金铁交鸣之声，只有雷霆爆裂的巨响！刺目的雷光瞬间吞没了楚子航的身影！绝对的力量差距，无法用意志和技巧弥补。
楚子航只觉得一股根本无法抵御的、带着毁灭性雷电能量的巨力沿着村雨传来，他虎口彻底撕裂，村雨险些脱手，整个人如同被雷击般猛地被挑飞出去！
他重重地摔在远处积水的路面上，翻滚了十几米才停下。
全身传来剧烈的灼痛和麻痹感，皮肤表面出现了大量焦黑的、被雷电撕裂的伤痕，甚至有些地方露出了下面的骨头。强行推至极限的暴血也开始反噬，更多的龙化特征不受控制地浮现，却又被雷电的力量灼烧破坏，带来双倍的痛苦。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呕出一大口鲜血，其中似乎还跳跃着细微的电弧。
他艰难地抬起头。
视线模糊中，楚子航看到路明非依旧稳坐在斯莱普尼斯背上。他手中那柄由闪电凝聚而成的长枪并未消散，反而不断汲取着天空中不时落下的惨白电蛇，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悸的嗡鸣，枪身跃动的雷光将他龙化的身躯映照得忽明忽暗。他没有刻意举枪，但那随时可以迸发毁灭一击的姿态，却带着比任何攻势都更沉重的压迫感。
他那笼罩在木质面具下的身影，在漫天雷光和无尽雨幕的衬托下，在楚子航剧烈晃动的视野中，竟缓缓与记忆深处那个至高无上的、带来绝望与别离的神王奥丁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冰冷，威严，不可战胜。
深深的绝望如同这冰冷的雨水，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楚子航的四肢百骸。身体上传来的每一处剧痛、每一次雷电灼烧的麻痹感，都在清晰地告诉他——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死了。
如果……如果那一天，面对的是真正的、全力以赴的奥丁，他恐怕早就死了吧？自己当年选择留下来，除了徒增一具尸体，确实……也没什么用。
哪怕他如今已经是卡塞尔学院众人眼中的超A级，是狮心会的会长，是能独当一面的精英。但在这样真正属于神域的力量面前，他依旧渺小得如同蝼蚁，连挣扎的余地都微乎其微。
认输吗？接受这被安排好的“美好”现实，离开这里？
但……
楚子航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那双因痛苦和力竭而有些涣散的黄金瞳，猛地重新燃烧起来！那光芒甚至比他全力暴血时更加炽烈，那不是力量的回光返照，而是意志彻底燃烧的火焰！
这样的结局……也没什么不好。
他不想再经历一次悔恨，不想再背负着“如果当时再努力一点”的假设活下去。所以，他会拼上自己的性命，赌上一切，燃烧殆尽。哪怕奔赴的，是注定的、必死的结局。
他的目光越过那恐怖的闪电长枪，越过嘶鸣的八足天马，死死锁定了马背上的路明非。
这一次，不是为了胜利。
而是为了……带他回家。
或者，死在这里。
楚子航拖着伤痕累累、几乎要散架的身体，一步步，艰难地走向那个高踞于马背上的、雷光缭绕的身影。每迈出一步，都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地上留下混杂着血水的脚印。
他身上流淌出的、饱含龙族力量的血液，刺激得周围残存的死侍愈发狂躁兴奋，嘶嚎着试图扑上来分食。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连最弱小的死侍都难以应付。
但好在，那道楚天骄的虚影依旧忠实地履行着守护的职责。刀光如同永不熄灭的银色闪电，将所有敢于靠近的死侍尽数斩灭于楚子航周身数尺之外，为他开辟出一条通向最终目标的、短暂而悲壮的道路。
终于，他踉跄着走到了斯莱普尼斯的面前，走到了那柄跃动着毁灭电弧的闪电长枪的枪尖之前。雷光映亮了他苍白而坚毅的脸庞。他几乎是用最后残存的力气，再次举起了那柄布满裂痕、仿佛随时会碎裂的村雨，刀尖微微颤抖，却依旧指向马背上的存在。
然而，就在他准备发起这最后一击，奔赴那注定的结局时马背上那个强大的、如同神只化身的身影，却毫无征兆地、先一步倒了下来！他手中的闪电长枪率先溃散成无数跳跃的电火花，消失在空中。他脸上那张古老斑驳的奥丁面具也随之脱落，翻滚着掉进积水中，发出一声轻响。
紧接着，他身上那狰狞的龙鳞铠甲、那巨大的龙翼，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隐没。他庞大的、非人的体型也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还原。
几乎只是眨眼之间，那恐怖的存在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仕兰中学蓝色校服的、瘦弱的男孩蜷缩在冰冷的沥青路面上。他的模样变回了初中时期的样子，脸颊甚至还有些未褪去的婴儿肥，闭着眼睛，眉头紧蹙，仿佛陷入了什么不安的梦境。
随着他的变化，那匹神骏而暴戾的八足天马斯莱普尼斯发出一声悠长而虚幻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如同烟雾般消散在原地。周围那数不清的死侍，也如同被戳破的泡沫，一个接一个地无声湮灭，化作黑雾融入雨幕，仿佛从未存在过。
最后，是那道一直守护着楚子航的楚天骄的虚影。他停下挥刀的动作，转过身，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极其短暂地、深深地看了楚子航一眼，然后他的身影也开始变淡，如同被雨水冲刷掉的墨迹，缓缓消散在空气之中。
所有的战斗痕迹，所有的超凡景象，全部消失了。
只剩下永不停歇的暴雨，破碎的高架桥，以及……
楚子航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重重地跪倒在积水中。他不得不将村雨插进地面，双手死死握住刀柄，才勉强撑住身体，没有面朝下彻底倒下去。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伤痛。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那个蜷缩着的、穿着校服的男孩。
犹豫了一下，楚子航松开了村雨，用颤抖的手，艰难地挪动过去，伸出手，轻轻触摸了一下路明非的手臂。
触手一片冰凉！体温低得极不正常。他身上的校服也湿透了，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或者……在这暴雨里浸泡了无数个时辰一般。
楚子航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楚子航不知道路明非独自一人在这片永恒的暴雨中待了多久，承受了多少。但那都不重要了。
该结束了。
他艰难地移动着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将自己身上那件早已被血、雨和雷电撕扯得残破不堪的上衣脱了下来。冰冷的雨水瞬间打在他裸露的、布满伤痕和龙化迹象的上身，但他仿佛毫无所觉。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件勉强还算厚实的布料，盖在了蜷缩着的、只穿着单薄湿冷校服的路明非身上，试图为他隔绝一点点寒意，尽管这举动在此刻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积水中那张古老斑驳的奥丁面具上。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依旧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楚子航没有犹豫，伸手握住插在地上的村雨，用尽最后的气力，挥刀斩下！
咔嚓！
村雨的刀锋精准地劈中了面具，那看似木质的材料应声而裂，被从中彻底破坏，分成两半，很快被雨水浸透，上面那些扭曲的纹路也仿佛失去了光泽，变得如同普通的朽木。
做完这一切，楚子航喘息着，将村雨归鞘。他弯下腰，忍着周身骨头仿佛要散架般的剧痛，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身体冰凉的路明非背到了自己背上。
男孩很轻，轻得让他心疼。
他不想去问路明非到底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刚才那副模样，又为何会被困于此地。那些问题的答案或许很重要，但此刻，比起答案，他更确认另一件事——
这个男孩，已经用他的行动，他的选择，甚至是他那扭曲而痛苦的反抗，证明了他的勇敢。他或许走错了路，用错了方法，但他绝非懦夫。
这就够了。
楚子航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路明非更稳地固定在自己背上，然后迈开了脚步。
他得带他回家。
不管这个世界还记不记得他，不管那个叔叔家有没有他的位置，不管卡塞尔学院如何看待他……
他都会给他留出位置。
就在自己身边。
他背着这个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沉重得如同整个世界的男孩，一步一步，坚定地、蹒跚地，朝着暴雨深处，朝着离开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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