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均安经常梦到机场，混乱无逻辑的梦里，他逆着车流大步奔跑，前面是飞驰而来的车辆，身后是父母一行人的追赶，他像个无头苍蝇乱窜乱撞寻找晁允。
醒来，感受身边的空荡冰冷，一种慢刀子割肉般的孤独感如饥似渴将他吞没。
他也会忧虑，会设想。彼此都是处于大好年华的优秀青年，这个年纪诱惑和选择太多，逐渐也会明白一段感情在漫长人生中无足轻重。
简单来讲，他不想晁允爱上别人，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格外在意。
陈均安想要的从来都是唾手可得，家庭方面略有缺憾，对于这种人生配置也无伤大雅。没有得不到的，只分一句话和两句话的区别。
没人会不自量力和他争抢，只会在心底闹点小情绪认为世界不公。可唯独晁允，他没有百分百把握，毕竟四年又四年太过漫长，热烈赤诚的男生被浇下一盆又一盆冷水。
落地后，每走一步内心就杂乱一分。摆手拒绝了张寅的靠近，见人不死心抓住他的胳膊非要接过行李箱，陈均安呵斥一声：“别碰我！”
“对不起。”那人从善如流道歉。
一顶纯黑鸭舌帽遮挡，只露出下巴嘴唇。陈均安穿了一套版型利落的白衣白裤，在人群中极其显眼。
再次见到高来红时，眉眼温柔笑起来皱纹隐起的母亲，让陈均安心里五味杂陈。时间过去太快，那年亲自将自己送去姑姑身边后耐心叮嘱的场景，他还是无法忘记。
爱与埋怨交织缠绕，陈均安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她。
“走吧，你怎么又瘦了，比上次我去看你的时候还瘦。”高来红主动挽他手臂，好似一切正常，那些矛盾争论不曾发生。
“不爱吃。”
“怎会，在国外只要有钱，好吃的海了去了。也不知道给你的零用钱都花哪儿去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均安心跳加快几下，没有接话茬。
京城的天气阴雨连绵，秋季寒凉雾蒙蒙混着细细下落的雨。车窗上的小雨滴遍布，阻碍看清沿路风景的视线。
车内放着缠绵悱恻的情感，换作以往陈均安是会觉得无聊单调。今天心情压抑沉闷，听着这歌倒是想起大声嚷嚷不分手的晁允。
果然，阅历上来了。
“在国外怎么样？”
“不好。”
“……”
“……”
高来红继续找话题，说：“等下我们一家三口吃个饭，明天给你办个接风宴热热闹闹的。”
“好。”
陈均安看着车窗上的大水滴吞没小水滴，倏然下滑流下水痕。心里惦记着谁，却不能轻易表现出来。
高来红突然说：“小张在国外负责你的衣食住行，到时候我和你爸说一声，得补偿人家的几年时光。”
“别了。”
高来红眯眼，眼里带着探究：“怎么了？”他儿子可不是会苛待身边人的性格。
陈均安拧眉，话到嘴边只变成一句“随你”。
陈父这几年如鱼得水，在云波诡谲的暗斗中得心应手，顺到让他自己都害怕的程度。
他想到儿子曾经的男相好，眉头紧锁，咳嗽几声喝口茶润润嗓子。
许久不见的儿子刚一进门，迅速调整表情，严肃的方脸露出笑来：“哎呦喂，可算是回来了。我刚开完会也才刚到家，你可以去问康叔。”
“知道了。”冷冷淡淡的态度，坐在沙发上欣赏身后的山水画壁灯，不拿正眼看他。
没人敢让他热脸贴冷屁股，撂他面子。但面前这个人是他儿子，陈父只能哈哈笑着原谅，转移话题：“怎么瘦了这么多？以前脸上带点肉，现在倒是瘦削得很。”
“过得不好。”
“……”这浓郁的怨气。
陈父不再和他去聊这几年的生活学业，若有所思泡壶茶，嗅闻品着茶香说：“这些年在国外表现优秀，要不要我想办法给你安排个职位，到时候亲自带着你，你会有很多上升机会的。”
“……”没有回应没有理睬，懒得沟通。
陈父和高来红都看得出来，是在闹脾气心里有疙瘩。对视一笑，其乐融融笑着谈论别的事情。
陈均安问：“那个私生子呢？你怎么不亲自带着他？”
秋后算账来了，这气势汹汹的不好糊弄，俩人也不打算继续用谎言填补谎言。
陈父看眼高来红，叹口气笑容慈爱说：“爸爸只有你一个孩子，那是骗你的。”
“……”
“你妈这个人谨慎仔细，她不会让你有任何身份地位的隐患。当然，我也不会，我不会留下这样的把柄。那人根本就不是我的种，拿个假的亲子鉴定想要搏个荣华富贵，我和你妈都清楚，用他来激激你而已。你前脚出国，后脚人就被处理掉了。”
云淡风轻讲述，轻飘飘带过，殊不知当时的陈均安经历多少心里的愧疚折磨。
“行了。”见陈父还欲再说，陈均安无法忍受站起身，一字一顿：“我出去冷静一下。”
高来红：“好，这里有伞，把伞拿上。”
陈均安心里堵得难受急需发泄，嘴角勾起讥讽的弧度。他抓起黑伞用伞身一扫而过，将大理石灰黑长桌上的各种茶具玉器摆件挥摔一地。
还不解气，又开始砸花瓶和珍稀文玩，势必要心疼死这个老东西。
陈父就剩手里孤零零的小杯子，呵呵笑出声说：“发泄发泄也好，别在心里容易出问题。”
“……”陈均安见他没有反应，不再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不愿和人待在同一空间，转身就走。
明明是高来红撒的谎，只是他来揭穿，这一下怨念全集中在他这里。
陈父见人大步离开，朝康叔使个眼色，感受口齿间的茶香说：“开解开解，我不想和他有矛盾。”
年纪越大，反倒越渴望亲情。可是他从小和妹妹相依为命，后来为了利益强迫小妹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从此二人老死不相往来。
现如今，他这般身份地位，却隐隐有种孤家寡人的既视感。种因得果，都是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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