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让各位久等。”陈映重新入座，“秦导说剧本有些调整，需要改动一下拍摄计划。”
“正好。”浅野勇一顺势接话，“如果在横滨拍摄，我们可以提供最专业的剧本指导。松下有一个专门的创意团队……”
“剧本的事就不必了。”陈映打断他，语气依然温和，“秦导对这个故事有自己的理解。”
浅野勇一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换上笑容：“当然，这只是建议。不过除了设备，横滨那边还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那里保存着二十年来东亚电影界最完整的资料库。”
陈映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顿。二十年，正好是李秋芸去世的时间。
“哦？什么资料？”她状似随意地问。
“各种都有。”藤井一郎接话，“剧本、照片、甚至一些未公开的拍摄素材。特别是那些……未能完成的作品。”
这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陈映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眼中的波动。他们这是在暗示李秋芸当年未完成的那部戏？
“说到资料，”威廉姆斯突然开口，“我们驻香港的电影资料馆也收藏了不少珍贵的历史影像。尤其是战前那段时期的。”
浅野勇一脸色微变：“威廉姆斯先生对这些很感兴趣？”
“只是职业习惯。”威廉姆斯意味深长地说，“毕竟做投资，总要了解这个行业的历史。”
就在气氛逐渐凝重时，黎世昌到了。
“老爷。”陈映起身。
“抱歉来晚了。”黎世昌走进会客室，目光却在浅野勇一脸上停留了一瞬，“浅野君，好久不见。”
“黎社长。”浅野勇一站起来，神色间透着几分忌惮，“别来无恙？”
“你们认识？”陈映问。
“二十年前在柏林见过。”黎世昌语气平淡，“那时浅野君还在德国银行工作。”
这个信息让在场几人都是一愣。德国银行？那不是李秋芸最后一部戏的投资方吗？
“是啊。”浅野勇一干笑两声，“没想到黎社长还记得。那时候……”
“那时候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黎世昌打断他，“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意思。听说松下有意投资？”
“是的。”藤井一郎赶紧接话，“我们准备了详细的计划书……”
“不用看了。”黎世昌摆摆手，“这事还是让夫人拿主意吧。我早就不管公司的事了。”
说是不管，但他的出现显然让日方投资人心中忌惮。浅野勇一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急着告辞。
“藤井君留一下。”黎世昌突然说，“我记得令尊和李秋芸很熟？当年在南洋……”
藤井一郎脸色一变：“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重要的是未来的合作。”
“是啊。”黎世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等人都走后，威廉姆斯也起身告辞。临走时他递给陈映一张字条：“晚上七点，兰心餐厅。有些事需要单独谈。”
陈映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今天这场会面，处处透着古怪。每个人好像都在暗中较劲，又各怀心事。
“老爷。”她转向黎世昌，“您和浅野到底……”
“别问。”黎世昌摆摆手，“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映一眼，“你要小心松下。他们这次来，不仅仅是为了投资。”
兰心餐厅的包房里，陈映准时赴约。她选了个面对门口的位置坐下，这个习惯是重生前就养成的——在商场上混，总要留个退路。
威廉姆斯姗姗来迟，不过他带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程导演？”陈映挑眉，“没想到你也来。”
“是我请他来的。”威廉姆斯边入座边说，“关于松下的事，他可能比我知道得更多。”
侍者上了餐前酒，程砚之却示意不喝：“今天这场投资会谈，处处透着古怪。浅野勇一在德国银行的经历，和一些特殊的情报机构有关。”
“什么机构？”
“军部的海外情报处。”程砚之压低声音，“当年在德国，他和另一个人关系匪浅——藤井的父亲。”
陈映若有所思：“难怪黎老爷今天特意提到这一点。”
“不止这样。”威廉姆斯从公文包里取出几份资料，“我让人查了松下这次来沪的随行人员。除了田中那个前特高课的，还有两个表面上是技术顾问的家伙，实际上都是军方的人。”
“所以他们打着投资的幌子，真正的目的是……”
“找李秋芸留下的东西。”程砚之接过话头，“那部未完成的剧本，恐怕不仅仅是个剧本。”
正说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对面包房出来——居然是玉姐。她显然也看到了这边，微微点头致意后快步离去。
“她怎么会在这？”陈映起身想追，却被程砚之拦住。
“别去。外面有人盯梢。”他指了指楼下，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四处张望。
威廉姆斯喝了口酒：“说起来，昨晚茶馆的火灾，警方到现在都没找到纵火的证据。那些监视的人也不见了。”
“因为他们另有目标。”陈映眯起眼睛，“今早浅野提到横滨的资料库，未必是在诈我。他们手里，可能真的有些关键的东西。”
“问题是，要不要接受他们的投资？”威廉姆斯问。
陈映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她考虑了一整天。表面上看，松下的条件确实诱人。但她太清楚，一旦接受，就意味着要被日方牵制。更重要的是，《乱世浮萍》这个项目背后，似乎藏着更大的秘密。
“你觉得呢？”她反问程砚之。
程砚之沉吟片刻：“从表面上看，他们是冲着市场来的。但实际上，恐怕是想借这个项目打入华语电影圈，然后……”
“然后利用影响力达到某种目的。”陈映接过话头，“就像二十年前那样。”
威廉姆斯神色一凛：“你是说，李秋芸的事……”
“不是单纯的意外。”陈映望向窗外，夜色中的上海滩霓虹闪烁，“她最后那部戏，说不定就是触及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所以现在他们盯上了《乱世浮萍》？”程砚之问，“因为题材相似？”
“或者是因为什么人走漏了风声。”陈映突然想起什么，“秦导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拍这部戏？而且还要用和二十年前一样的拍摄手法？”
三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这部戏背后的水，恐怕比想象中还要深。
就在这时，林双双匆匆赶来：“夫人，出事了！永兴照相馆被人翻了个底朝天，那些日本人说是在找什么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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