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抛了抛手中的袋子，收入囊中，起身跟了上去。
刚才同他吹嘘时，不忘在他身上下一道追踪符。
她倒要看看，连价也来不及讲，是有多么紧急的事。
那人谨慎得很，她也不敢跟太紧，怕打草惊蛇。
这一路上弯弯绕绕地不知走了多久，其中还过了几个比较热闹的集市。
若不是有符，她怕是也得跟丢。
直至最后，她远远地瞧见，那男子进了一名为拂音阁的地方。
看那门前挂的大红丝绸，飘飘扬扬的，想来也是什么烟花之地。
的确是个很好的地下场所。
她上前去，准备进去瞧瞧，但转瞬又止步。
现在这副打扮，怕是连门儿都摸不着。
况且这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还是再去多问问。
三思而后行。
入夜，客栈。
司徒里里在给殷时朝换完药后，便阖门退去，动作细微，生怕将他闹醒了。
他伤得重，即便内伤已好了许多，但依旧卧床不起，也不能运功。
她无声叹息。
客栈一劫，是他扛下太多，才得以将他们保全。
刚转身，便看见门口站有一人，正背对着她徘徊。
看上去，忧心忡忡的。
“谢盟主，你这是……”
身后之人忽然出声，让他回过了神:
“司徒谷主现下可有空闲？”
他有些忐忑，甚至有些不太敢去看她的眼睛。
“现在？谢盟主是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他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而后上前拉住她的手往楼下走。
掌心传来的冰凉让她有一瞬恍神，心也被牵着走了。
他们出了客栈，出了城，到了一处山崖，相伴而坐。
这里有一棵古树，枯叶泛黄，能借着月华看到地上的一片金河，缠着晚饭，沙沙作响。
再抬眼望去，是这江州城的无尽耀眼与繁华。
上面蒙着的是烟火的气息。
“我知你这几日操持劳累，便想着带你来此，观一观这万家灯火。”
谢子安看着她，连自己也未曾发觉的笑意，从未止息。
因夜间寒凉，他一如既往地为她仔细披上氅衣，温柔至极。
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怎么，她双颊有些泛红，只敢偷偷瞟他一眼。
“这江州城的确繁华，让人留恋。〞
他放眼望去，感叹一句。
却不知，还有几次繁华可见。
她没说话，只想静一点，再静一点，便如此，待上许多年。
如今已到江南，永定找到后，迎来的，只会是分别吧。
“谢盟主，你瞧这明月，今夜竟也如此圆。”
她仰头说着。
“恰逢十五罢了。”
他轻笑一声，回了她的话。
天上之月又怎敌眼前之月，不过可望不可及罢了。
“谢盟主所言在理，但亦或是天上星轨变换，牛郎织女得以相会，世人亦可窥这月圆。”
谢子安看着她，沉默良久。
似是想将她此刻的容颜，永生永世，铭记于心。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垂眸，又回想起纸条上主上所写的字:
杀司徒里里。
他自嘲一笑。
“谢盟主怎么了？”
察觉他的异样，她便扭头关心了一句。
“无事，只是觉得我这盟主当得还真是货不真，价不实。”
他只是在想，主上是不是已打算将他这颗棋子给舍弃了，专门给他留下这么个任务。
或许，她早已对自己起疑，如今，是在逼他做选择。
屡月星霜。
他当这利刃已有几百年了，何时好好当过自己？
他不过是想要活下去，可又有什么人，能事事如意？
如今博得个武林盟主的虚衔，却也只是个不舞之鹤罢了。
“怎么如此想，武林大比天下人有目共睹，谢盟主智勇双全，能堪此位。”
“多谢。”
她总是那般美好，像个不谙世事的精灵。
他想，回或许只有在离别之际，才会觉此前种种，皆为沤珠槿艳。
晚风清冽入人心，岁月荏苒却不为人停。
他也时常在想，倘若自己非是出生于那穷乡僻壤，未曾遇到过那牛鼻老道，是否，便不会如此身不由己了。
是自己为了一时之利和心中不平，选错了路。
便可谓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唉。”
司徒里里不知缘何叹息，又捂着自己的胸口。
“司徒谷主？”
“这几日总觉心中惶惶不安，怕是要出什么事了。”
她看向山下的江州城:
“那五个鬼面，也不知去了哪里，她今日也迟迟未归，着实叫人心忧。”
“她或许是有自己的事要忙吧。”
好好的，怎么又提白流萤，她那样厉害，又会出什么事。
呵……
倘若自己也能同她那般，做想做之事，护想护之人，该有多好。
这种命被别人攥在手里的滋味，可是一点儿也不好受。
以前为了任务杀了形形色色的人，可为何这次，会如此害怕，痛苦……
他还真是，好人当不了，做坏人又不够彻底。
还真是可悲又可笑。
“司徒谷主，难得有此闲情雅致，可否不谈这些忧心事了？”
“说得是。”
她挽唇一笑，于身前将一古琴置地，而后抬手抚上琴弦。
轻柔，却也不失韧力。
雪白发丝于清风朗月中缱绻，衣袍微微浮动，似自画中而出。
不携尘，惊天人。
她的琴技，果真如世传言。
引商刻羽，仙宫之乐。
有幸能听她一曲，已心满意足。
他看着她专注地看着琴弦，即便柔发遮面也不顾。
此刻朗月清风入怀中，世间仙人弹一曲，何其美妙。
他似乎，知道该如何做了。
一曲终了，他起身，她亦是如此。
“司徒谷主一曲，让人定神清心，使我亦畅快了不少，无以为报，便……”
说着，他转身用灵力取下一片约巴掌大的枯叶，而后双指并拢，在上面刻画着什么。
司徒里里虽不解，但仍然目不转睛，直至他将那枯叶递到自己手中。
原来，是几句话。
“只能以此，聊表谢意。”
他挽着唇，对她的反应很是期待。
那日阁楼一饮，你神志不清，我亦因你而醉。
这也是他想对她说的话，亦是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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