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1963年3月25日
金边 中国大使馆
距离上次去使馆的几天后，小肖收到了使馆通知，请他和父亲老肖一起到使馆领取签证。父子俩今天特意穿着整齐，高兴地来到使馆领事部。
领事部程主任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他拿出小肖的护照和签证，笑容可掬地说：“肖宗粤，你申请回国参加社会主义建设，值得赞扬。你的签证已经给你办好了，工作单位也联系好了。考虑到你的专长和就业愿望，我们给你联系到广州群芳照相馆，这是一家很有名的照相馆，你祖籍广东，到广州工作生活习惯上应该没有问题。”
老肖平时与使馆官员打交道不多，见程主任态度和蔼，安排又细致又周到，非常感动，一叠连声地直说谢谢。
小肖没想到这么快不仅签证办好了，还给他联系好了工作单位，并贴心地安排到他习惯生活的广州和他擅长的摄影工作，除了感动外还有几分惭愧几分庆幸。惭愧的是，他私底下其实加入了特务组织，他欺骗了使馆和程主任；庆幸的是，他的隐秘身份没有被识破。
老程不动声色地突然问了一句：“小肖，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小肖强装镇定，眼睛却不敢直视程主任：“嗯，……谢谢，……谢谢您！”
老程严肃地盯着小肖：“你知道我想听到的不是这个！”
老肖望望老程，又望望小肖，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程望着表情复杂的小肖，渐渐收起笑容，郑重地说道：“小肖啊，我相信你是一个向往参加祖国建设的爱国青年。今天请你的父亲一起来，就是想当着你父亲的面，我们交交心，开诚布公地谈谈。你能主动说吗？”
老肖看着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的程主任，如堕五里雾。小肖毫无思想准备，脑袋“轰”的一声如同炸了一般，“完了！”
老程趁热打铁：“小肖哇，你有知识、有理想，本质很好，人生才刚刚开始，参加他们的组织可能有你的苦衷，但你太单纯了，没有什么社会阅历，还没有形成牢固的世界观和人生理想，你了解那些组织的罪恶吗？你真的了解你参与活动的凶险吗？你真想一脚踏入泥潭，给人生蒙上阴影吗？你真的想与祖国人民为敌吗？你真愿意为他们付出青春乃至生命的代价吗？”
老程的一连串诘问像一发发炮弹在小肖脑中炸响。
老肖就是在国内过不下去了才背井离乡辗转到了金边，对国民党向来没有什么好感，他这才明白他的儿子居然背着他加入了国民党特务组织，气得顿时暴跳起来，伸出大巴掌就要抡儿子，椅子也“哐当”碰倒地上。
老程赶忙劝住老肖，好言扶他坐下，接着对小肖循循善诱：“你还是个比较单纯的孩子，误入歧途，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有可能是受骗，有可能是被威胁，还有可能是被利益诱惑，你能跟我说实话吗？我相信你还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祖国的事情，也不是死心塌地的与他们为伍。亡羊补牢的成语故事听说过吧，我现在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彻底改正自已的错误，与祖国和人民站在一起，继续投身到祖国建设中去。”
小肖一直低着的头稍稍抬起来，畏缩着躲避老程锐利的目光：“我…还有机会吗？”
老程斩钉截铁地回答：“当然！你只是被人利用，并没有犯下什么重大罪行。只要你一五一十把问题说清楚，你的签证和工作仍然有效。”
小肖嗫嗫嚅嚅地说：“我没有…我没有想当特务，我只是…只是想用他们的钱作路费，回国后就……不跟他们联系了。”
老肖一听，又气得站起来：“你个鬼仔！”看见程主任示意的目光又“咳”了一声坐下身。
“你糊涂啊，国民党特务的钱是那么好拿的吗？一旦你为他们做事会给你和你家里带来多大的危害？会给人民利益造成多大的损失？你知道吗？！他们的手段和罪恶行为，你了解吗？！搞不好你会丢了命的！”程主任一连串诘问像连珠炮一样直轰小肖心底。
小肖终于抬起头来，脸上满是眼泪、鼻涕，眼神又惊又惧。他完全没想到他的一个小心机，会与生死挂上钩。
“那…我该怎么办？”
老程看着这个涉世未深的华侨青年，和颜悦色地说：“你也不用怕，有使馆和爱国侨团在保护你，你身后还有我们强大的祖国做后盾哩。但你必须按照我说的去做，从此改弦更张，站到人民的立场上来。能做到吗？”
小肖擦了擦泪，默默点点头。
“第一、你要一五一十地把你加入敌特组织的过程向我讲清楚，并写成文字材料，包括时间、地点、介绍人、联系人以及担负什么任务等等；第二、今天的事要绝对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说；第三、你照常与他们联系，参加他们的活动，不要有任何异常举动，但是他们给你交待的任务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然后按我说的去做。这是我办公室电话。听清楚了吗？”
小肖使劲点点头。
老肖也在旁边拼命点头。
老程把目光转向老肖：“老肖，你也不要过于责备孩子，年轻人犯点错误走点弯路在所难免，改正了就是好孩子，再说不是还有我们这些长辈把着关呢吗。回去后正常生活，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起，这关系到孩子的生命安全。”
老肖被一番暖心的话感动得连连点头。
老程又道：“另外，事情结束后，我们会安排你们回国，远离特务的魔爪。”
老肖万没想到他儿子居然为了点路费居然跟特务搅在一起，本来就老实怕事的他，禁不住又急又气，听到使馆领导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尤其是安排他们一家回国的郑重承诺，他感激涕零，拉着小肖要按照柬埔寨对尊贵长者的礼节要给老程跪下行礼，老陈慌忙一把搀住：“咱们共产党不兴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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