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城开生药铺子的柳大官人喜得麟儿的消息，没一会儿就传遍了全城。
柳家旁支亲戚们都收到后日参加“洗三儿”的请帖，他们咬着牙关、强笑着给送信人打赏，但心下早已气得七窍生烟。
柳家家大业大，做的都是来钱的买卖，可偏偏这么多年没儿子，旁支亲戚早就开始为过继哪房的子侄，而明争暗斗了许多年，但现在希望落空了。
当然也有不死心的，“孩子生出来算什么本事，要养得活、长得大才算厉害呢，咱们等着瞧好吧。”
但不管他们心下怎么不乐意，“洗三儿”的仪式还是要参加的，添盆的礼物也得提前备好。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重男轻女，柳大官人虽然生了几个女儿，但从来没操办过，可如今有了儿子，这“洗三儿”的仪式无论如何都得办，而且要大办特办，让全城人感受到他当爹的快乐。
他下帖子宴请诸多亲戚、故交好友，就连大门外也准备办流水席，不管是来者是谁，哪怕是乞丐、流民，只要送上两句吉祥话，就是座上宾。
柳管家接到老爷的吩咐后，顶着一张青肿的脸，喜滋滋地开了库房，跑前跑后，安排小厮、丫头做好各项准备工作。
相比于前院的忙乱，此时的梨香院却冷清得过分。
有丫头端来一碗汤道：“常姨娘，恭喜啊，这是夫人特地吩咐炖的回奶汤，还是趁热喝了吧。”
虽然现在常大丫还没下奶，但大户人家都雇了好几个的奶妈子，奶孩子这种事情不是她一个小妾该干的。
常大丫嘶声问道：“我的孩子呢？”
“常姨娘，孩子在老爷、夫人那里呢，你现在身体虚，还要好好保养才是。”丫头放下药碗，“后日洗三，奴婢还有好多事要忙呢。”
没一会儿屋子里就只有常巧之陪着大丫。
大丫不停地流眼泪，“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还给我！”
常巧之看得不落忍，“你想不想离开柳家？做小妾是没有人权的，以后那孩子只能管你叫姨娘，你得管孩子叫少爷。”
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亲生母子，却要被礼教生生分开，对于一个刚生产完的母亲来说，这事确实很残忍。
哪怕就是动物，母兽生下幼兽都有护崽的本能，更何况人呢。
“不，我不离开，我要留在柳家，看着孩子长大。”此时常大丫的母爱达到顶点，这辈子她就为孩子而活了，谁也不能拆散他们母子。
常巧之端来回奶药，“把药喝了吧，要不堵奶了更难受。”
常大丫心下挣扎了许久，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我就算不做小妾，当个奶妈子也不行吗？”她只想抱抱孩子啊。
常巧之冷冷道：“你现在的能力抵抗不了任何人，倒不如识时务养好身体，以待日后母子相认。”
不过大丫毕竟是自己大姐，常巧之该争取的还是会为她争取，“我一会儿去找柳大官人要回你的身契，好歹恢复良藉。”
这事还得趁热打铁赶紧办，再晚些，柳大官家可就没这么好说话啦。
“对，赶紧脱掉奴籍，”都说为母则刚，常大丫突然开窍了，“我不能让儿子有个奴籍的娘。”
“行，你喝药吧，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常大丫流着泪，就着她的手喝完了药，便又沉沉睡去，常巧之给她捏了被角，转到主院。
此时柳大官人正和贾夫人携手并立，看着小婴儿正努力地吸着乳母的奶水，喝得满头冒汗，看得出来孩子身体还算健康。
“夫人，你说咱们给孩子取什么名啊？”
贾夫人笑得很开心，“不如就叫光宗、耀祖吧，天赐也可以，都是祖宗保佑啊。”
柳大官人却觉得名字取得太大，怕孩子压不住，道：“都说贱名好养活，要不就叫狗蛋吧。”
贾夫人惊了，“官人，这不好吧，要不再想想？”
“是有些太粗了，回头为夫再去好好拟几个名字，咱们慢慢挑……”
门口打帘子的丫环见到常巧之过来，适时地往里通报，“老爷、夫人，常姑娘来了。”
柳大官人对贾夫人道：“你在这里守着咱们的儿子，我去把她打发了。”
贾夫人拉住他，小声道：“常姨娘也算是咱家的大功臣，还是赏她一些东西比较好，也显得咱家仁义。”
柳大官人拍拍她的手，“放心，为夫心里明白。”
柳大官人走出屋子，见到等候的常巧之，笑得满面春风，“常锅头，恭喜你啊，你也升级做了姨娘啊。”
你姨娘，你全家才是姨娘。
常巧之心里腹诽不已，脸上淡淡道：“何来之喜，我姐好好地怀着身孕呢，也不知道是谁在地砖上洒油，今天运气好保住了命，赶明儿可没这么幸运了。”
说到这里，柳大官人脸上也是阴沉沉的，“此事我会去查，以后梨香院就单拨给你姐住，再不许旁人插手。”
“算了吧！”常巧之拱手道：“当初我爹听信谗言，将我姐卖身为妾，如今儿子也生了，我也有些积蓄，这就请柳大官人发发慈悲，准许我给大姐赎身，正好带回家过年呢。”
“不行！”柳大官人急了。
常巧之也早知道他不会同意，但谈判就是这样嘛，高高喊价，最后能谈成什么样，各凭口才、本事。
“怎么就不行呢，一个妾室罢了，你就当卖一个物件，你当初多少银子买的，我再加价买回来就行，六十两银子够不够？”
柳大官人急得脑门青筋直跳，“不行，她是我的女人，生死都是我柳家的人。”
“什么柳家的人，她就是奴才，死了也入不了你柳家的祖坟，”常巧之岂能怕他，“你要是不放的话，我手底下也有好几百号人，天天往你家大门泼粪。”
柳大官人还真没见过她这般无赖的，手都气抖了，“你……你敢！”
常巧之嬉皮笑脸道：“嘿嘿，你看我敢不敢？”
柳大官人惊疑不定地瞪着她，感觉她还真敢，“不行……她给我们柳家生了儿子，肯定是不能放的……”
贾夫人在屋里听到他们吵闹，把孩子都吓哭了，忙出来打圆场，“常姑娘，你大姐与我柳家有恩，岂有放走的道理，不如今日由我作主，将你大姐抬为平妻，你看如何？”
平妻，其实只是一种好听些的说法，从古至今，男子只能娶一正妻，剩下的不管纳进多少女的进门，统统都是妾室。
夫人和如夫人本质上就有不同，而平妻撑死不过就是贵妾。
常巧之笑了，“谢夫人，只是平妻说得好听，可我姐的卖身契还在你手上呢，等哪天你们厌了，说卖就卖，我可到哪里说理去呢。”
贾夫人松了口气，招手叫来贴身丫头，“这有何难，我把身契还你，回头再到衙门里落籍便是。”
常巧之见目的达到，生怕夜长梦多，当即就逼着柳大官人去衙门给大姐脱了奴籍。
而后又返回梨香院，把大姐推醒，“看看，卖身契拿回来了，瞧瞧！”
常大丫拿着身契仔仔细细看过，原来就是这么一张纸，束缚了她的自由，“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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