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车碾过凌晨北京的街道，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空调出风的细微声响。
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地滑过，映在一张张疲惫又茫然的脸上。
没人说话。
巨大的狂喜过后，掏空了所有的力气，只剩下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还有点不知所措的空荡。
奖杯被小心翼翼地放在过道对面的空座上，裹着件队服，偶尔随着车辆的颠簸轻微反一下光。
张昊歪着脑袋，靠在玻璃上睡着了，嘴巴微微张着。黄启超和林轩挤在一起，头靠着头，眼皮半耷拉着，也不知道醒着还是睡着。林逸戴着耳机，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眼神没有焦点。
吴志龙坐在靠窗的位置，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微博热搜界面，#LFS夺冠#、#让二追三#、#Line# 的词条后面都跟着深红色的“爆”字。手指机械地往下滑，密密麻麻的祝福、惊叹、玩梗的评论快速滚动，字都认识，但连不成意思。
有点不真实。
像隔着层毛玻璃看一场与自己有关的盛大演出。
车停在酒店后门，避免前门可能蹲守的粉丝和媒体。几个人迷迷糊糊地拖着行李下车，像一群梦游者，沉默地穿过安静的地下停车场，走进电梯。
电梯镜面映出他们此刻的样子——头发被汗水黏成一绺绺，队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眼眶底下是浓重的青黑，脸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金色彩带碎屑。一副刚打完恶战、狼狈不堪的胜利者模样。
“真他妈像逃难的。”张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嘟囔了一句，声音沙哑。
没人接话。
回到楼层，走廊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各自拿出房卡，机械地刷开房门。
“明天……不对，是今天下午，”wata的声音同样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官方还有个冠军媒体发布会，都记得调闹钟，别睡过头。”
几个人含混地应着，相继走进房间。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走廊的光线和最后一点声响。
标准的双人间。另一张床空着，林逸大概去洗漱了。吴志龙把背包随手扔在地上，自己也跟着瘫倒在床上，身体沉得像是焊在了床垫里。
天花板是白色的，没有任何纹路。
耳朵里还有隐约的耳鸣，是场馆里山呼海啸的残留。
他闭上眼，看到的却不是爆炸的基地水晶，而是通道里Faker那双平静却压着某种东西的眼睛。
“明年。”
那两个字像颗冷硬的石子，投入此刻混沌疲惫的脑海深处，漾开一圈细微却无法忽略的涟漪。
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星耀资本赵总，油亮的头发，过分热情的笑脸，烫金的名片……
冠军。
这两个字背后，似乎不只有奖杯和欢呼。
隔壁床传来动静，林逸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到吴志龙直接瘫在床上，愣了一下：“不洗洗？”
“待会儿。”吴志龙没睁眼。
林逸也没多说，自顾自收拾东西。房间里只剩下毛巾摩擦头发和细微的窸窣声。
过了一会儿，林逸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点犹豫：“龙哥，你说……刚才那什么资本的人，是干嘛的？”
吴志龙睁开眼，侧过头看他。
林逸脸上带着点刚洗完澡的水汽，眉头微微皱着，不像平时那么冷硬，反而有点难得的困惑。
“不知道。”吴志龙回答，“说是投资。”
“投资我们？”林逸放下毛巾，“我们有什么好投资的？打游戏还能上市不成？”
他的问题很直接，甚至有点天真，却问到了点子上。
吴志龙重新看向天花板。是啊，打游戏，夺冠，然后呢？除了奖金、一时的风光，还有什么？那些突然冒出来的、带着钱和笑脸的人，想要的又是什么？
“睡吧。”他没回答林逸的问题，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明天还得应付发布会。”
林逸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灯被关掉了。房间陷入黑暗。
但吴志龙没什么睡意。
身体极度疲惫，脑子却异常清醒，各种念头杂乱无章地冒出来。Faker的话，赵总的名片，队友们狂喜的脸，台下沸腾的红色人海，还有更久远的——网吧里呛人的烟味和泡面味，训练赛输了一整天的低气压，第一次打LSpL升降级赛时手心的冷汗……
像一盘被打乱的录像带，飞快地倒带、播放。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地亮了一下，嗡地震动一声。
他拿起来看。
是李天发在战队小群里的消息，只有一句话。
【李天：都睡了没？老板刚来电话，说等我们回去，有重要事情宣布，关于战队后续发展的，大好事。】
后面跟了个咧嘴笑的表情符号。
消息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沉寂的群里，没有立刻得到回复。大概都睡着了，或者像他一样看到了，但不知道回什么。
重要事情。大好事。
吴志龙看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没有打字。
他按熄屏幕，重新把它扔回床头。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看着窗外城市天际线透进来的、微弱却无法被完全隔绝的光亮。
后续发展。
他隐约感觉到，夺冠不是结束。
甚至可能，只是一个更复杂、更喧闹的开始。
窗外，一辆车驶过，轮胎压过路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又逐渐消失。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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