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无法穿过黑沙暴后，夏历决定先绕路去金刚寺看看。
至于竹松的告诫，那所谓的生就是死，死就是生……
夏历可不敢乱来，傻乎乎的冲进黑沙暴里死一次试试，他不喜欢赌，更别提赌命了。
只有掌握了足够多的信息才能看清生死的边界，生死转换才有意义。
五日之后……
夏历来到了一片红土荒漠，在一片高大的石山顶端，夏历见到了金刚寺。
而这片荒漠四周有着许多佛像、金刚像，罗汉菩萨像。
而这些石像都被岁月风化得很严重了，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腐朽气息。
就连那石山顶端的金刚寺看着也是颇为残破，很难想象是一个佛门大寺。
只不过，虽然夏历此刻远在山脚下，却也能听到山巅的敲钟诵经声。
“荒漠深处，孤山老寺……”
“只是这真的能修心吗？”
夏历知道佛门重修心，佛门的法诀多少都与心境相关，因此才衍生出了各种磨炼身躯锻炼内心的武道炼体法。
就这么站在山脚下观察了好一会之后，夏历才迈步走向上山的阶梯。
石梯也是被磨损风化严重，完全失了棱角，风沙盖在石梯上更是容易踩滑，石梯两边的佛像皆已面目模糊，也不知是多少年前刻成。
不过这在夏历看来并不显得金刚寺随意，反而有种刻意的感觉，金刚寺不维护石像，就是在制造这种被岁月侵蚀的沧桑感。
看来年岁的痕迹也是修心的一种。
一路行至寺庙大门前，跨过无人看守的，早已脱色的朱红木门槛，一个在附近扫沙的年轻小僧见到夏历，也是立即上前来问好。
“施主好，请问是来上香的吗？”
小僧风尘仆仆，稚嫩的脸上已经被风沙磨出了老茧，唯独那双眼睛还带着少年的灵性。
“嗯。”
夏历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不是习惯使然，进庙先上香对夏历来说已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刚被查出患病之时，其实也曾到庙里上过香，那一刻的他无比期望着天底下真有神佛，往日他也自诩是唯物主义者。
天天把哪有什么神佛挂嘴边。
但真正到了苦难时，甚至还后悔过自己为何是唯物主义者，就连欺骗自己求个心安做不到，在每一夜的病痛中受死亡的恐惧所折磨。
他羡慕那些能够安然赴死的信仰虔诚者，至少他们得以战胜恐惧，战胜死亡。
所以他想要去相信，愿意去相信，神佛有没有可能是善意的高维生命呢？
“施主要为哪位佛菩萨上香？”
“我……我不知道……”
夏历有些迷茫，诸佛菩萨很多，可他究竟该拜哪一位？还是说直接去拜世尊如来？
“那你可以先去拜无面佛。”
“好，劳烦小师傅你带路。”
夏历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小僧见状立即回礼，而后带着夏历去到了一个破旧的庙堂之中。
庙堂内堆积了一层沙，一尊没有脸的佛像静静的盘坐在庙堂中央。
佛像的头顶上有一个破洞，阳光和沙尘透过破洞进入庙堂里，在光的反射之下佛像虽无脸，但也似拥有千面。
小僧来到供台前取来了三支香递给夏历，夏历接过后用指尖点火引燃，随后很是自然的准备对佛像跪下。
“施主不可！”
小僧见状立即拦住了夏历。
“怎么了吗？”
“非佛门中人不跪佛，弯腰颔首即可。”
“跪佛才表尊敬，为何不跪？”
“您不知道吗？这是昔日道门制定的，而且您还是道修。”
“这样啊……”
夏历点了点头，看来是道统之争，佛门毕竟是外来的，道门岂会看着佛门势大，于是制定了非佛门中人不跪佛的规则。
但夏历迟疑片刻后还是跪下了。
这并非是他没有尊严，而是不知不觉间也成为了他的习惯。
他依稀记得小时候婆婆带他上山拜佛的往昔，他小时候很调皮，也不愿意跪，他婆婆见他那调皮模样也从来不骂。
只是摸着他的头，让他认真一些，说拜完之后会有奖励。
下山后，婆婆就会瞒着父母给他买很多好吃的，自那一刻起，美食就和拜佛划上了等号，拜佛就会很开心，婆婆也会很开心。
会摸着他的头，和蔼的告诉他……
佛菩萨会保佑你平安的。
想起那早已经在记忆中和无面佛一样模糊了面容的婆婆，夏历跪地不为自己祈祷，而是虔诚祝愿婆婆能够如愿去到西方极乐。
地球已无庙堂，想拜也不知还能去何处。
低头，颔首，夏历双眼紧闭，此时不用天芯去抽取记忆，往昔的回忆也能清晰的浮现。
孩童时的那座庙宇与和蔼的婆婆再一次鲜活于脑海，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施主，不用跪……真不用跪，你敬佛可以在心里，你……”
小僧眼见劝告无用，准备上前去强行扶起夏历，庙里如今还有其他来访的修士，要是被他们看到，夏历是要被人找麻烦的。
道门修士怎可跪佛？
“明静，你着相了。”
此时一个老和尚走入庙堂内，拦住了准备扶起夏历的小僧。
“你看。”
老和尚指了指屋顶的破洞，那些沙尘飘落的轨迹居然奇异的全都落在了夏历头顶，在光阴之中……
更似是有何物穿过沙尘轻抚夏历的头顶。
“师傅……这是？”
“我们尚在光阴之中，但有些思绪已经在光阴之外。”
“思绪？”
小僧不解，但也是虔诚的跪下来低声诵经，这在他看来就是佛陀显圣。
而夏历对自己婆婆的回忆也是愈加清晰。
在记忆中，他看到了婆婆临终前清醒过来，回光返照时还能唤他过去，抬起枯槁的手轻抚他的头，告诉他：
“我看到你长大的模样了……”
随后微微抬起手，隔着他的头顶抚摸空无一物之处，他问婆婆是看不清了吗，是摸不到了吗？
婆婆只是笑着回答：
“看得到，看得可清楚了，乖，别哭……”
他少时坚强，一直忍着眼泪没有哭，这是父母告诉他的，要微笑送别，所以他一直没哭。
“婆婆……我真没哭！”
“乖，乖……”
但婆婆的瞳孔已经散开，凝望着什么也没有的天花板。
而此时跪在无面佛前的夏历只有左眼落泪，因为他的右眼是义体，义体无泪。
本应该无泪……
却有沙尘落在脸上，从眼角滑下仿若泪痕。
“阿弥陀佛，道法不敌神通，神通不敌业力，业力源于因果，思绪超脱其外。”
“明静，把这里留给这位施主吧，无缘者万载叩首求不来佛陀一瞥。”
“有缘者诚心叩首，自是佛陀垂目，菩萨低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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