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大伙都散了以后，高海的心里却丝毫都高兴不起来，隐隐的却生出了那么一丝的不安和担忧。
看着手中的报纸，高海心里又是五味杂陈，都说知子莫若父，高海实在是太了解高明凯了。他了解儿子一心想要成为他的骄傲，在高明凯离家出走之后，他曾去收拾过兄弟俩的屋子。
可能是后悔自己当初太过于冲动，逼得两个儿子都不着家。可是在收拾高明凯的房间时，高海却在枕头底下发现了儿子遗漏的日记本，封页上写着一句话——我最大的理想，就是成为父亲的骄傲。
直到看见那行字的时候，高海才知道，原来高明凯是多么希望得到父亲的肯定。
高海的眼泪当时就下来了，无声的叹息之后，他掏出笔，在高明凯的本子后边写了一句话——父不夸子！
“父不夸子”，这就是高海的教育方式，他知道对儿子严格要求，肯定不会有错。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可是高海却没办法把这些想法告诉给儿子，两个人一见面，便势同水火，三句话说不拢，便拍桌子摔板凳，每次都是以这样的场面收尾。
每当这个时候，高海总是会独自感伤，对着胡铁军的照片，说说心里话。可能也只有在死前的老团长面前，那些男人之间说不出口的话，才会毫不顾忌地，一股脑地全都倾诉出来吧。而每次吐完苦水之后，高海也总是会对着照片问一句：“老胡，如果是你来当这两孩子的父亲，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
其实这么多年来，高海始终因为胡铁军的牺牲，而耿耿于怀。
只不过这个时候，高海最担心的还是高明凯，尤其是他总是一心想着，要想自己证明些什么！
高海虽然知道高明凯已经回来一年多了，可是两个人之间却从来没见过面，或许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彼此，又或许是觉得，再等等吧，终究会有冰雪消融的那一天。
可是在此之前，高明凯曾经跟曹慧芳碰过头，现在的曹慧芳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资本家。高海推测，高明凯之所以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完全是曹慧芳在背后一手安排的。可是事实上，曹慧芳虽然给予了高明凯很多帮助，却从来没有出现在他面前。高明凯经过了这几年的磨砺，行事作风大改，再不是往昔那般脾气火爆的性子。
但是这些，高海却并不知情。他只是觉得，一个刚毕业才一年半的海归留学生，能这么快地走到这样的高度，背后肯定少不了有人推波助澜。而愿意这样去捧着高明凯的，也就只有曹慧芳了吧！此时的高海心中隐隐的觉得有些不安和担忧，依着高明凯的性子，他迟早是要跟自己正面叫板的。
尤其是在刚才，老领导突如其来地搞了那么一出，让高明凯来帮局里搞软件程序。一时之间，着实让高海有些措手不及，他生怕高明凯会不知天高地厚，一脚踏进来。新建铁路项目是高海毕生都要为之奋斗的事业，既然高明凯从前不想按照自己的安排，进入铁路局。那么在将来，高海也不希望高明凯因为跟自己之间的矛盾，走进铁路局。
在高海的心目中，新建铁路是一项庄严而又神圣的事业，他不允许高明凯在没有明白什么是责任之前，就冒冒失失地掺和进来。
……
而在另外一边，高明凯在对公司进行资产重组之后，重新任命了新部门的管理层人员。原来的研发部一分为二，成立研发一部和研发二部，分别由当时在研发组李逸飞和程东升担任组长，两个技术尖子带着几个技术骨干，再配备新招聘进来的应届毕业生，研发部就这样慢慢扩大化了。
两个小组之间既可以协同合作，又可以独当一面，业务量也翻了一倍。
原先跟着刘常明的三个销售人员，也被同时任命为销售部经理。由柏雪松、何悦军和闫硕，分管着各个项目的后期维护工作，每个人的手底下，都配有相应的实施工程师，由销售经理来管辖实施部。毕竟销售部一直是跟各个项目的甲方打交道的，在他们谈好项目，签订完合同之后，实施工程师负责软件项目的安装，培训和后期维护。
而在这个时候，高明凯就可以完全抽出手来，开拓更为广阔的市场。
思量再三之后，高明凯把目光投向了房地产开发公司。两千年初，正是房地产行业蓬勃发展的时期，而这个时候，房地产投资开发公司无疑是要将工程承包给下属的分包商和包工头的，在这中间就存在着巨大的商机和利润。
简单来说吧，房地产开发公司把工程承包给下属分包商，肯定会定期委派监理公司，前往施工现场，勘查工程进度和工程质量。可是分包商如果要想从这中间赚取更高的利润价值，总会想方设法地偷工减料，以次充好。为了能够从中间获取高额利润，但是又避免被监理公司查处，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一条灰色的产业链。
分包商只要搞好跟监理公司之间的关系，那么工程质量和工程进度上，就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在这中间就存在巨大的利益交换，而监理公司自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房地产开发公司那边拿一笔委派费用，再从分包商手里拿一笔好处费。
可这个时候最为头疼的，便是房地产开发公司，他们一方面要依仗着分包商完成项目工程，可是另一方面，又要紧盯着分包商的工程进度和工程质量。可是如此大的项目，房地产开发公司又怎么盯得过来呢？于是便委派监理公司，监督分包商施工。
当利润大于百分之五十的时候，这些人就敢铤而走险。当利润大于百分之百的时候，这些人就有可能犯罪。
这种现象在整个地产行业当中，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了，想要完全杜绝这种现象，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人心隔肚皮，地产开发公司又怎么忙得过来呢？
高明凯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层利益关系，所以才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数据是不可能骗人的，只要把分包商们施工现场拌合站的数据及时导出来，上传到服务器里，就不可能存在修改数据的可能性。也只有这样，才能完全保证施工过程中的质量问题。
但是这个想法毕竟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实施起来却并没有那么顺畅。首先地产集团那边，肯定是知道这种灰色产业链的存在，如果内部没有高层参与进来，整个闭环是无法合拢的。而最大的利益受损方，自然是分包商和监理公司。
如果全部都做到数据透明化，整个施工过程中不存在一点水分的话，那么就等于是从分包商的口袋里往外掏钱。分包商那边如果都从源头上，把弄虚作假的部分全部都规避了，那么监理公司自然而然的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你想想，本来都已经进入分包商口袋里的钱，他们又怎么会乖乖地吐出来呢？先不说影响工程队的信誉，单是从法律角度都说不过去，偷工减料可是犯法的事情。
监理公司那边自然是不必说了，如果真的把这款软件应用起来的，那么监理公司肯定就接不到项目了。没有了项目委派费用不说，就连灰色收入，也从根本上杜绝了。
俗话说得好，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地产投资方难道就不知道其中存在猫腻吗？可是没办法，毕竟自己还得依仗分包商和监理公司来完成项目，只有那一栋一栋的大楼立起来之后，投资方投进去的资金，才会变成源源不断的利润。无非就是在这中间，存在一个差价罢了，而这个差价，就是用来喂饱分包商和监理公司的。
地产公司虽然明知道自己是冤大头，多掏出来的钱，最后进入了这两方人的口袋里，可是两相比较之下，只能选择妥协。
就这样，高明凯的“项目风险监控管理系统”，被一家又一家的地产公司拒之门外。可是高明凯到最后都没想明白，这套软件明明可以帮着投资方开源节流，省下来一大笔资金，同时还能保证新建起来大楼的工程质量和施工进度，为什么偏偏没有人愿意采用呢？
直到此时，高明凯依旧没有理解，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可是这些道理，他也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商场博弈中，慢慢去领会吧！
但是此时的高明凯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考虑那些问题，公司经过重组之后，一直没有接到新的项目。手头上的几个项目，也都是后期维护，但是维护费用只是杯水车薪，根本解决不了公司现在所面临的问题。
研发部虽然按照高明凯的设想，一直在开发“项目风险监控管理系统”，可是那么多人的工资要发，实施部出差的差率费用要报销。再照这么下去，公司一直出去只进不出的状态，迟早会面临更大的危机。
而这个时候，高明凯突然盯上了中铁的项目，或许是病急乱投医，或许是死马当活马医。国有企业建设，肯定不会允许任何偷工减料的现象出现，更不用担心会触动谁的利益。因为铁路是国家的项目，不存在说，为了极个别人的利益，而降低铁路建造的标准。
再者说，铁路建设项目是为了全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任何个人或集体，都必须要为国民经济的发展让路。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最后所做的决定，多半都是正确的。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高明凯提着公文包，内心无比紧张的，敲开了铁路局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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