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看向女人搂着自己脖子的双手，看到了她手腕处被黑雾所灼烧尚未完全自愈恢复的漆黑焦痕，眼神微凝。他缓缓地抬头，看向慕笙柯，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在短暂的对视过后，男人抬起另一只空闲着没有拿武器的手，抖动手指结印作法。
在男人结印的过程中，女人身上的白衣在急剧变色，白面纱到衣裙，红色疾速地蔓延着，很快便扩散到了女人衣服的每个角落。
慕笙柯眉头微挑，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那颜色很不正常，艳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
虽然理智告诉他现在不应该轻举妄动，最好是先远距离多使用几个脱手术法试探试探为妙，可惜，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慕笙柯并没有听从理智的建议，他仍紧握着黑宿，弯腰缓缓俯身，默默地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在慕笙柯抬刀之前，黑宿尚未摆出进攻前奏的架势时，一只惨白而僵硬的手便猛地抓住了他的脖子，触感冰冷而湿黏。
明明上一秒她还端坐在男人的肩膀上，然而在下一秒，慕笙柯甚至都没眨眼的瞬间，便忽地出现在了自己身后。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到她的行动，快得几乎如瞬移一般。
“明知道我的黑雾会侵蚀到鬼的灵魂体，却还敢伸手来碰我？”慕笙柯面无表情地抓住了女人的手，毫不留情地发力直接攥碎了她的手骨“分身？幻术，还是说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冷门术法。”
意料之中，被慕笙柯攥碎手骨的女人并没有发出惨叫，她那只阴冷惨白的手正在急剧褪色，很快便转换成了一条灰暗又肮脏的纸臂，化作无数碎屑随风消散。
“……”
整片天空都变成一片死蒙蒙的暗灰，无数鲜红的碎屑正从天空上缓缓落下，怪物尖利的哭声也不知时候便停歇了，一股诡异寂静的气息悄悄地在城市之内弥漫开来。
很快，鲜红的碎屑便化成了晶莹剔透的雨珠，小雨点轻柔地从云层中洒下，淅沥沥的。
“慕，笙柯……慕，笙柯……”
一声声机械又清冷的女声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他的名字，在建筑楼群里反复回荡。先前还只是细弱如蚊鸣，在扩散反弹的过程中声音也越来越大，直至最后简直声如洪钟。
慕笙柯缓缓地回头，提着黑宿，漠无表情地朝声音背后看去。只见女人隐没在黑暗里，身影若隐若现，依稀只能看见个红色长套裙在街道四处飘行。
“只会装神弄鬼的家伙，我现在已经没有耐心再去陪你们继续耗了。”慕笙柯松开剑柄，黑宿悬浮于空中“想杀我兄弟？你们有想过自己到底有几条命让我杀的么？”
黑雾迅速集结并凝聚在剑锋上，阴寒的黑火闪灭，慕笙柯指间抚过剑身，吟唱咒语施展强化术法。
“干什么，你想要对你亲爱的老姐做些什么？”
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让本处于狂躁状态下的慕笙柯不由得一愣，意识短暂地恢复了些清明。他身上暴燃的黑色业火的火势顷刻间便减弱了半成，浑浊的眼神也骤然变得清澈，他抬头望去，看向双手抱胸正一脸淡漠地看着自己的慕笙箫。
“姐，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熟悉的青色长裙外加被雨淋透所勾勒出的火辣曲线，熟悉的清冷脸庞与戏谑的语气，一如当初她在楼顶天台上把他捡回去的那天一般。
“我还要问你呢，一直不回家是想干什么？怎么给你打电话都打不通，咋，闹气离家出走，还顺带着把手机号也给换了？”
慕笙箫依然是一副戏谑的腔调，但神情却是异常冷漠，慕笙柯从她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感波动。
“没，我是接了学院的任务，装备部说像猎杀天翊这种S级任务，不是一天或者一个星期就能解决的。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甚至更久……”被慕笙箫这么一责问，慕笙柯的语气也吓得有些磕巴了起来“所以他们给我找了一个店铺小贩的新身份，手机号和安全屋也全是技术部所安排好的，说是为了隐藏身份在任务执行期间不能再动用以前的通讯设备……”
慕笙箫不说话，她只是就这么沾着，默默地看着慕笙柯。那上下打量他的目光盯得慕笙柯浑身有些不自在。
“哎，算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这么苛刻，不该要求你这么多的。”
慕笙柯的表情先是一喜，可旋即，慕笙箫的下一句话便让他怔住了神。
“毕竟，你只是有着跟他一样的外表罢了，你终究不是他。”慕笙箫摇摇头，叹口气，转身就走“没意思，替代品就是替代品，除了长得像再没别的可以吸引到我的点了。”
慕笙柯的眼睛猛地瞪圆了，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就像被什么给堵住一样暂时没能发出声音来。于是在短短的三秒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笙箫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之中，自己却连一句挽留的话也没能说出。
他失魂落魄地丢下黑宿，抬脚朝慕笙箫所走向的方向跑去，小雨淅沥沥的下着，很快便将他的头发和衣服都给打湿了遍。
慕笙柯只知道闷头疯狂地向前跑，不知道在雨幕中跑了多久，直到心脏“嘣嘣嘣”剧烈地跳动着肺部也倍感呼吸困难的时候，慕笙柯这才气喘吁吁地抬起头，目光带着些许泪花地环视着周边的环境。
周边的建筑高楼飞速远去，雨幕也早被他甩在身后，慕笙柯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片无垠看不到尽头的冰原。六合寒冰，朔风凛冽，慕笙柯此时还正光着上身，突如其来的低温与寒风吹得他不由得流出来两条清涕，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泪珠还没涌出眼眶就早已凝成冰，慕笙柯随手抹去冰渣，左右扭头打量着这个让他总感觉有些熟悉的地方。
“你，怎么还没有死？”
清冷的声音传来，慕笙柯循声回头，只见身着褴褛的一号正赤脚悬浮在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眼底深处充盈满了对面前人的厌恶。
“一号？你现在不应该还在旅馆里么，你怎么也来了。”慕笙柯明知这是场幻术，可无奈精神力受限，他现在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即使慕笙柯已经意识到了这里与现实的明显违和感，可下一秒他的大脑便自动忽视了思想的异常，并下意识地认为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就是理应存在的现实“还有，你刚才所说的那句……是什么意思？”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还能什么意思，当然是请你赶紧去死咯。”一号满不在乎地摊开手“只有你死了，我们所想要的那个慕笙柯才会回来。你现在霸占着他的身体不走，真的很冒昧你知道么？”
慕笙柯震惊了，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不管他把嘴长得有多大，却怎么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他只是惊愕地抬头看向一号，嘴巴不断地一张一合，如缺水的金鱼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你的那些好兄弟们，你真的以为景夕他们屡次帮你是真的把你当成了他们的铁兄弟？”一号冷笑着开口，接下来的话无疑是又在慕笙柯的心口捅了一刀“他们只是在帮他们记忆里的那个慕笙柯而已，至于你，只不过是因为你暂借着他的身体，顺带着给了你名为兄弟的错觉而已。”
“还有就是你姐姐，你连她都认不出来，你们中间所经历的一切事都不记得了，你还真的是她的弟弟么？”
一号还在继续说着些什么，可慕笙柯已经听不到了，巨大的悲伤与彷徨充斥满了他的脑海，慕笙柯只是跪在地上，低头一遍又一遍地痛苦地哭号着。
不，我不是他，不，也不对，我确实是他，可是我也是我……所以，请不要再用，那种眼神来看我。
，不，不对，不要离开我，不要……对，我是他，对的，我确实是他，所以请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们了，不要走，不要抛下我！
泪花涌出眼眶，慕笙柯痛苦地按着额头，竭力忍受着脑袋传来的如撕裂般的疼痛。
恍惚之中，慕笙柯模糊并逐渐变得狭小的视野里，缓缓地走来了一个人影。那人双手插兜，反戴着鸭舌帽，此时他吹着口哨，正晃晃悠悠地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朝他走来。
慕笙柯努力地抬眼，想要看清那人的容貌，可无奈视线尝试聚焦了几次也都没看清。在视线消失的最后几秒，他的视线停留在了那人的胸前——一枚悬挂在他衣领外的水晶棱形吊坠。
“一样的……吊坠？是吗，你终于要回来接走你的身体和生活了，对吗……？”
那人并没有言语，他只是蹲下身来，看着慕笙柯即将完全合拢的眼皮，淡笑着摇了摇头。
“有着能颠覆世界的力量，却不会使用，短短一个小时里就差点死了两次……说实在的，要不是认为现在的你比我更适合当他们眼中所期望的那个慕笙柯，我早就替代你了。”
说罢，也不等慕笙柯有所反应，他就直接伸手，替慕笙柯抹下眼皮，让其沉沉地睡去。
术者本人仍然活着，可意识已经沉沦，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原本一直在被慕笙柯所刻意抑制着的图腾在此时100%全开，黑雾暴起，力量全部解封，顺着血液流到他的九窍百骸。慕笙柯的身体关节在巨力的冲击下不受控制地扭曲着，发出了阵阵令人牙酸的爆响声。
黑雾疯狂地从他体内涌出，向外扩散着，于顷刻间便反向入侵并覆盖满了女尸的领域。慕笙柯的所有身躯也全都沉溺在黑雾里，隔绝了外界的精神攻击。
现在他已经不会再受到外界的任何术法的侵扰，可慕笙柯本人已经被先前的幻术给整得有些精神错乱，脑海一片混乱。他迷失在噩梦里，若无特殊的外力叫醒则永远也不会醒来。
远处，男人提刀，缓缓地向慕笙柯走了过来。他抬起刀柄，没有丝毫的犹豫，刀锋直指慕笙柯的心口位置处刺去。
然而，下一秒，在慕笙柯背后的黑雾里，猛地开了一个巨大的洞口。一只白净如嫩藕般的手臂从中窜出，凭借肉身一把攥住了刀身，抵挡住了男人的致命攻势。
“你想，做什么？”
阴冷的女声忽然响起，同时紧握剑身的手也猛地发力，想要把男人给拽过来。在感受到对面手上所传来的巨力后，男人心惊，也不管收刀不收刀的了，直接就松开刀柄向后倒退了数步。
素白的手掌缓缓地攥拳，剑身在巨力的作用下直接就崩成了几片碎渣。那只手在扔掉了大的铁碎块后，又随手甩去了手掌处残留的碎屑。
“……”
那只手四处拍了拍，好像是在试探着自己到底在什么位置，在慕笙柯的后背上摸索了一阵后，才确定下来。手直直地向外探去，直至整条手臂都伸了出来，她反过手腕按在慕笙柯的背上，以此为跳板将整个上半身也给探了出来。
“一个只有灵魂体的鬼，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精神系术者，行事竟然敢这么嚣张？”一号忽然扭头，冷冷地看向无尽的血雾，目光仿佛穿透过了层层空间，隔着遥远的次元距离与女尸相凝视“区区倚靠着术者精神力再生的小鬼而已，也就只敢装神弄鬼搞点幻术小花招了。”
男人的眉头微微皱起，似是有些不明白今天的任务，为什么搅局的人会如此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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