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层隐意识

花田错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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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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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遗忘的墓穴之下,有着古老的厅堂,它们新近被人占据,但尚未完全苏醒。石魔像静静地守卫着空荡荡的房间,而新来的人们或坐或踱步,或沉睡,或是做着别的事。其中一个睡着的是个身形巨大的巨怪,她的皮肤像她身下冰冷的石地板一样坚硬光滑,呼噜声打得震天响,连房门都被震得哐当作响。

萨斯基亚在她的电脑桌面显示器上看着这个熟睡的巨怪,努力回想为什么这个生物看起来如此眼熟。

“你在忙啥呢,萨斯?”弗格斯站在她身后问道。

“在测试我为戴夫新设计的地下城创建的一些元素。他把它叫做‘石堡’。”她一边说着这个名字,一边做了个表示引用的手势,还微微翻了个白眼。

“听起来有点……我也说不好,挺普通的,你不觉得吗?”弗格斯说,“我是说,我们都懂,矮人喜欢石头。但他们非得什么都用石头来命名吗?”

萨斯基亚笑了起来,“我也是这么说的!”

“嘿,那些傻玩家就吃这一套,”戴夫从他的办公桌那边瞪着他们说道,“当然了,这也不妨碍他们抱怨:‘精灵和矮人,精灵和矮人,精灵和该死的矮人。’那要是有人做一款没有精灵和矮人的奇幻角色扮演游戏会怎样呢?根本没人买账。他们都会去买那种有精灵和该死的矮人的其他游戏。”

“你真觉得普通玩家的品味这么糟糕吗?”弗格斯说,“他们就接受不了那种经过验证的老套路有任何改变?”

“哦,你可以做些小改动,”戴夫说,“非常小的改动。要是改动太大了,就算你运气特别特别好,最后可能也就是做出个备受赞誉但销量惨败的游戏。”

“那要是运气不好呢?”弗格斯问。

“那评论家们也会讨厌它的。”

“哇哦,戴夫,你可真够愤世嫉俗的呀。”萨斯基亚说。

“你知道我说得没错,”戴夫说,“我在这儿可不是因为我性格好。我在这儿是因为我永远都是对的。”

“他有一点说得没错,”一个声音传来,让她脊背一阵发凉,心生恐惧,“凡人们总是处处抗拒改变。他们理解不了的东西,就会无视——或者毁掉。”

她在椅子上猛地转过身,看到卡尔伯特·比特比正站在门口。

“你在这儿干什么?”她说道,声音里忍不住透出恼怒,“这是我的……”她看了看朋友们的脸,他们都茫然地望着虚空,“哦。”

萨斯基亚飘浮在那片虚空之中。缕缕肉丝和藤蔓从她的身体上垂下,穿过屏幕,伸进了熟睡的巨怪体内。

卡尔伯特笑了起来,“他们或许是凡人,但人类的思维确实能想出一些有意思的隐喻。”

“我是人类?我都开始觉得这个……”她展开翅膀,带动着藤蔓状的触须挥舞起来,“……才是我的真实形态了。”

“是……也不是。”

“哪部分是是,哪部分是不是啊?是说我是人类这部分,还是说我是克苏鲁式的长翅膀的触手怪这部分?”

“是……而且——”

“……而且不是。我懂了。你可真是个混蛋,你知道吗,卡尔伯特,或者卡尔本,管你叫什么呢。我觉得就算我把你绑在木板上,你也不会给我个直截了当的答案。”

“虽然我确实喜欢捉弄你,但我可不是为了好玩才隐瞒信息的,”他说,“在你能理解我们所处现实的本质之前,得花些时间好好准备一下你表层的思维。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来我的石堡的路,那我们可以开始做这件事了。但首先,有件急事我们得处理一下。我在上次见面的时候提到过,不过时间已经快不够了。所以我就直说了吧。”

屏幕上的画面变了,原本巨怪所在的地方出现了几十个矮人,他们站在一个深谷底部附近的岩架上,高举着魔杖。他们脚下的地面颤抖着裂开了,一股炽热的白色洪流从裂缝中涌出,顺着竖井向上喷涌。

画面又变了。她看到了一座森林城市,周围环绕着一圈高高的、缠结在一起的藤蔓。树木摇晃着、摆动着,然后轰然倒下,伴随着一声雷鸣般的巨响,一道白色光柱从城市中心升起,直冲向高空,在不断扩大的火势中吞噬着树木、建筑和精灵。

裂缝像蛇一样在烧焦的森林地面上蔓延开来,所到之处,白色的洪流喷涌到空中。雷声在头顶轰鸣,在滚滚的火焰和烟尘形成的云层间划过闪电。

翻腾的烟云像燃烧的地毯一样在天空中蔓延开来,火雨从那云层中倾泻而下。

萨斯基亚一醒来就立刻站了起来。

她确定那绝不是一场普通的梦。而且她现在完全清楚石匠们在谋划什么了。她父亲在死亡圣殿的时候就警告过她关于矮人的事,他把那称作他们的“小导流工程”。这可真是本世纪最保守的说法了。这场疯狂之举可一点都不小。

她原本打算一到地下世界就去收集关于矮人这项工程的信息。但她被自己的问题给分心了。总是分心。不知不觉,两周时间就过去了。两周啊。这就跟游戏里那些烦人的限时任务似的。她一直在忙着做支线任务的时候,主线任务的时间都快耗尽了!

这些想法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她冲进了隔壁房间,巴尔德里格和弗雷吉正在那儿睡觉。或者说……事实证明他们没在睡觉。不过她心急如焚,根本顾不上他们在干什么。

“石匠们!”她脱口而出,“我知道他们在上面干什么了!”

“你……你这是……?”巴尔德里格结结巴巴地说道,手忙脚乱地从他妻子身边挣脱出来,“你虽是凯撒托,但你也该学会敲门呀!”

“或许你也想加入我们呢,”弗雷吉张开双臂说道。

“我……去叫醒其他人,”萨斯基亚赶忙退出门去,“你们都得听听这个。”

他们都聚集到了餐厅里,萨斯基亚把她梦到的火灾和死亡景象告诉了他们。矮人们一开始的反应可完全不是她所期望的那样。

“挺好的呀。”巴尔德里格说道。克韦尔迪一脸难为情,而弗雷吉和鲁希尔德则缓缓点头表示赞同。

萨斯基亚惊愕地看着他们,“你们在开玩笑吗?”

“如果石匠们想毁掉一座满是尖耳朵的城市,我说挺好的呀,”巴尔德里格说,“让那些混蛋烧去吧!”

鲁希尔德向萨斯基亚投来一个歉意的眼神,“巴尔迪的意思是,如果有机会的话,那些尖耳朵也会对托尔彭德做同样的事。很不幸,他们的一些孩子得为他们父母的罪行送命,但这就是这场无休止的战争的代价。”

“好吧,首先,我真不敢相信你们会主张出于任何理由去大规模屠杀无辜者。其次,我觉得你们没理解我跟你们说的话。可不只是一座城市会被炸飞。我看到整个辛迪尔上空都在下火雨,地面都裂开了。那可是世界末日级别的灾难啊。还有,第三点,我还没说到的部分:卡尔本跟我说得很清楚,这个计划会适得其反的。‘这不是他们以为的救赎,而是他们的厄运。’这可是你们敬爱的魔王说的话。”

这自然引发了一连串的问题,他们都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和她死去的父亲交谈的。她一边费劲地解释父亲出现在她梦里的事,一边暗自想,或许早该把这事说出来的。

等她说完了,他们就坐在那儿,盯着她看,沉默渐渐变得尴尬起来。啊,尴尬,我的老朋友啊,她心想,真高兴又见到你了。

“嗯,这样一来情况就不一样了。”鲁希尔德终于打破了沉默说道。

巴尔德里格皱起眉头,“我不明白。地下世界应该能免受上面那些阿尔瓦里遭遇的几乎任何灾难的影响呀。”

“我至少能想到一种可能的情况,”萨斯基亚说,“要是阿贝利翁不喜欢看到无数追随者被屠杀,那会怎样呢?要是他决定直接干预呢?”

“那就会重蹈亵渎之战的覆辙了,”鲁希尔德说,“你可能是对的,萨斯基。虽然我心里有一部分还挺期待在战场上和那个暴君面对面的,但我们还没准备好呢。那样会导致我们族人被灭族的。”

弗雷吉点了点头,“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拿匕首捅那个老阿比一刀了,但我也能看出来那样做会是什么后果。”

鲁希尔德站起身来,“虽然我很不情愿这么做,但我已经拖得够久了。是时候去拜访一下我老爸了。看看我能不能让他清醒一点。我确定他就是他们这个愚蠢计划的幕后主使。”

“小心点,鲁希,”弗雷吉说,“曼戈恩还不知道你还活着呢。一个烈士能很好地达成他的目的,但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象征……”

“这风险我不得不冒。”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萨斯基亚提议道。

鲁希尔德朝她笑了笑,“哦,要是能看到你在纺锤柱的地道里爬来爬去的样子,就为了看看他们脸上的表情,那也挺值的。不过不行,萨斯基。那些通道对你这样……身材的人来说太窄了。”

萨斯基亚皱起眉头,“你是说我胖吗?”

“不是胖,不是的。只是……”

“庞大,”克韦尔迪说。

弗雷吉、巴尔德里格和鲁希尔德都哈哈大笑起来,“这话从这个大块头嘴里说出来,”弗雷吉说道。

鲁希尔德立刻出发去和她父亲对质了。弗雷吉去默娜家,向她通报他们的情况。萨斯基亚还不完全确定默娜和这群捣蛋鬼之间的关系,但她猜测这个老矮人处于那种介于房东和同谋之间的模糊地带。

得到萨斯基亚的许可后,克韦尔迪就一直守着那块基石,而她、流浪狗和巴尔德里格则开始着手清理和修复他们新的行动基地。那天上午晚些时候,看到六个石魔像沿着走廊朝她走来,萨斯基亚吓得差点跳起来。

“克韦尔迪,”她嘟囔着,冲向控制室。

“凯撒托,我弄明白了!”矮人说道,“这就跟结界魔法类似,只是……又不一样。这个东西能让我接入核心石矩阵,而且不需要……这样也好,因为我没办法形成自己的灵能模式。鲁希尔德或许能做到。但对我来说,我得依靠外部的……”

“哇哦,慢点说,”她说。这可是克韦尔迪在她面前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了,“我能看出来你已经弄明白怎么控制石守护者了。这事儿我也能学着做吗?”

“我不……我是说,只有你是石匠——或者像我这样的半个石匠才行。”

“不行啊,”萨斯基亚说,“唉,好吧。那我想这会儿魔像管控的事儿就交给你了。现在,你派两个魔像去入口站岗,让其余的帮我们打扫一下这个地方吧。希望它们挺擅长搬东西的。”

“这是我的荣幸,凯撒托。”

“别再说什么凯撒托之类的废话了。叫我萨斯基亚就行,拜托了。”

“如果……如果你这么说的话,凯——萨斯基亚。”

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在魔像的帮助下,这个地方看起来宜居多了。弗雷吉带着默娜回来了,默娜坚持要来看看他们的新住处。魔像差点踩到这位可怜的女士,还好克韦尔迪赶紧命令它们让开,萨斯基亚也赶忙把她带到控制室,把她加到访客名单里。

夜幕降临又褪去,一直没有鲁希尔德的踪影。萨斯基亚越来越担心了,从矮人们凝重的表情也能看出来,担心的不止她一个人。

“她早就该回来了呀,”弗雷吉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要是那些石匠伤了她,我发誓我要上去把他们一个个都捅出窟窿来!”

这种焦虑的等待比直面枪口还难受。她得做点什么。可做什么呢?

她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一屁股瘫坐在地板上,查看起她的小地图来。地图勉强能显示到纺锤柱那里,而且那个地方到处都是地图标记,根本没法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不过……

要是有办法看到纺锤柱里面的情况呢?她的小地图——其实任何地图都是——只是一种抽象呈现,能让她大致了解远处事物的样子。但这种能力肯定是以一种更原始、更不抽象的形式从这个世界本身获取信息,然后再转化成她的大脑能够处理的内容。毕竟,这就是她最初为什么会看到这种游戏般的界面的主要推测了。

她能透过加雷恩的眼睛看东西,偶尔还能看到过去的景象,这意味着有不止一种办法可以跨越时空去窥视。就加雷恩的情况而言,显然和他的专注之物有关联。但也许那只是一条捷径,能让她比原本可能做到的更快、更容易地实现跨越。把他的专注之物吸收进自己体内后,情况变得复杂了,她都分不清最新出现的这些能力——比如能和他心灵对话、控制他的魔法——是神谕之力还是别的什么完全不同的力量了。但最初那种透过他的眼睛看东西的能力,看起来像是神谕者不管有没有那种关联都有可能做到的事。

值得一试。但要怎么和别人——一个她可能从没见过的人——建立联系呢?她盯着小地图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纺锤柱里面一个正在移动的标记上。

你现在看到什么了呀,我的小橙点?她心想。

萨斯基亚伸出精神触须,然后……

突然,她正沿着一条长长的走廊走着,走廊是由黑暗、光滑的石头砌成的,天花板很低,上面垂挂着水晶球用来照明。透过外墙的窗户,她能看到下方附近城市街道上闪烁的灯光。还没到很高的地方,她的小地图在这种封闭结构里的垂直显示范围相当有限。

但重要的是,这办法奏效了!真的奏效了!她都想拍手庆祝了,只是她现在控制的不是自己的手,这双手又粗又糙,长在一个明显是男性的身体上。她小心翼翼地调出小地图。这个身体的主人也会像加雷恩那样看到地图吗?

没有。谢天谢地,这家伙一点反应都没有。所以这是单向连接,就和她最初和那个德鲁伊之间的连接一样。

小地图现在以这个矮人在纺锤柱里的位置为中心了。从这儿,她可以拉近视角,一层一层地往上查看。这座建筑似乎有个中空的核心,在其厚厚的外壳的坚固岩石里开凿出了环形和辐条状的隧道。在附近楼层上没有看到她朋友那标志性的蓝色标记,于是她把注意力转向了更高处的另一个标记。

片刻之后,她通过另一个矮人的眼睛看到了外面的景象。他站在一个阳台上,俯瞰着贯穿纺锤柱中心的巨大竖井。竖井两侧有金属笼子在晃晃悠悠的铁链上嘎吱嘎吱地上下移动。

哼,所以他们发明了电梯啊,那种让人胆战心惊的电梯,她暗自想道,就算我能塞得进去,我也绝不会坐那种破死亡陷阱的。

萨斯基亚继续她的搜寻,从一个人跳到另一个人身上,逐渐往那根巨大的石柱上方攀升。纺锤柱似乎是由一根巨大的钟乳石和一根同样巨大的石笋在中间融合而成的,在其中心处逐渐变细成一根狭窄的柱子。在这里,建筑结构不再是中空的,而就在此处,她发现了某个让她停顿下来的东西。

透过一个矮人女子的眼睛,她看到了一个宽敞的开放式大厅,大厅中央有一泓波光粼粼的水晶蓝色水池。一圈高低不一的石柱从水池中螺旋状升起,就像平台游戏里那种让她烦透了的跳跃关卡一样。

不过这里并没有人在跳跃。至少不是那种站着进行的跳跃。有几个石柱顶上躺着赤身裸体的矮人,他们相互缠绕在一起,正在进行着某种非常激烈的……嗯,横向运动。

哇哦,好吧,她心想,我想我知道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用的了……

她所附身的这个矮人的目光向上移去,看向了从高高的天花板上突出来的一块闪烁着微光的午夜蓝色大水晶。

没错,那肯定就是石之种了。这就是鲁希尔德所说的“交欢室”了。

这个房间本身,除去那些正在交欢的矮人,让她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很明显她以前从没来过这儿。

萨斯基亚试着无视眼前正在上演的这一幕,在她的小地图上搜寻着……

找到了!就在上面几层。她的朋友在西侧的一个小房间里。

跳进鲁希尔德的脑海中,萨斯基亚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恐慌。在这里,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黑暗。是一个漆黑的房间,还是……?

不,并非只有黑暗。时不时地,会有一些画面在黑暗中短暂地亮起。一个年轻的矮人女孩,调皮地咧嘴笑着。一个男性矮人冲她大喊大叫,脸上有一道撕裂的伤口,鲜血淋漓。一个精灵小孩趴在地上,背上插着一把斧头。有一次,萨斯基亚自己那巨怪模样的脸出现了,冲着她微笑,却没露出一点牙齿。还有巴尔德里格,正放声大笑。

鲁希尔德肯定是睡着了,又或者是陷入了比睡眠更深的状态。就算是之前她窥探加雷恩的梦境时,情况也和现在不太一样。

在同一个房间里还有另一个地图标记,于是她跳进了那个人的意识里,然后发现自己正俯视着鲁希尔德昏迷不醒的身体,她被绑在床上。她的胸脯有节奏地缓慢起伏着,呼吸平稳。

萨斯基亚的视角转了一圈,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刚走进房间的不同的矮人,那是一个皮肤光滑的家伙,头发花白相间,胡子有点蓬乱,脸上还皱着眉头。他的地图标记是深红色的,几乎接近紫色了,这意味着他拥有极其危险的强大力量。

“她怎么样了?”他问道。

直到这时,萨斯基亚才惊讶地意识到,自己不仅能看到,还能听到声音。刚开始和加雷恩在一起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情况稳定,尊敬的议长,”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就是她此刻附身的这个矮人的声音,“她至少还得昏迷六个钟头呢。”

议长?所以这就是鲁希尔德的父亲,曼戈恩了。

“五个钟头的时候再给她用一剂药,”议长说道,“在我们把她胸口里的那个东西取出来之前,不能冒险让她醒过来。现在要把她从那些尖耳朵的腐化影响中救出来可能已经太晚了,但不管怎样,我要结束我女儿的痛苦。”

“当然,尊敬的议长。不过我得再次提醒您,取出那个东西是有风险的。阿尔利姆就紧挨着她的心脏呢。甚至可能已经刺穿了——”

“我知道风险,医师。要是我女儿神志清醒的话,不管有多大风险,她都会让我们这么做的。天一亮,我们就动手。”

曼戈恩没等对方回答,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萨斯基亚切断了连接,跑去找其他人。她话还没说完,矮人们就立刻行动起来,去拿武器和装备了。

“你们要去救她,”她说,这话其实算不上是个疑问。

“对,”巴尔德里格说,“告诉我那些混蛋把她关在哪儿了。”

她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自己看到的情况,最后说道:“位置很高。你们打算怎么上去啊?”

“可能你听着觉得奇怪,但这可不是我们第一次潜入纺锤柱了,”弗雷吉说。

“是啊,”巴尔德里格轻笑着说,“还记得那次我把一只死夸伯放在学监的枕头底下吗?那可真是件好玩的事,值得——”

“你个傻小子,”弗雷吉打断了他的话。

“是啊,但我是你的傻小子呀,”巴尔德里格说着,把她拉过来亲了一下。

“现在真的是干这个的时候吗……?”萨斯基亚嘟囔道。

克韦尔迪像矮人那样耸了耸肩,“他们每次在……进入危险之前,总是这样。”

他俩刚一吻完,巴尔德里格和弗雷吉就又立刻严肃起来,开始干正事了。这三个矮人在他们的铠甲外面穿上了他们所说的典型的石匠服饰。他们每人都拿着一根金属魔杖,魔杖顶端镶嵌着看起来像是真正的阿尔利姆的东西。实际上,她怀疑那些就是从真正的石匠那儿缴获来的真魔杖。萨斯基亚没问那些原主人怎么样了。

“我真希望能跟你们一起去,”她说,“看到你们为了救她在外面冒生命危险,我却一点忙都帮不上,我实在受不了。”

“我可不会用‘没用’这个词来形容你,凯撒托,”巴尔德里格说,“你给我们提供了能救她的信息。这就足够了。”

在他们做准备工作的时候,萨斯基亚给他们画了一张她看到的每一层的大致地图,尤其仔细地标注了鲁希尔德被关押的那一层。

然后他们就出发了。只剩下萨斯基亚、流浪狗和默娜以及那些魔像留在这儿了。至少身体是留在这儿了。

得到弗雷吉的许可后,萨斯基亚进入了这个矮人女子的脑海里,看着他们从墓穴里出来,穿过漆黑的城市街道,朝纺锤柱走去。

到了那儿之后,他们就径直从前门走了进去。守卫们几乎都没多看他们一眼。

大多数石匠都不在……显然是去引发一场末日浩劫了,而且当时已经是深夜了,所以他们往里面的竖井走去时,走廊里基本没什么人,竖井那儿有一部电梯在等着。电梯轿厢的门上有一块石板,石板中央有一颗黑色宝石,周围以圆形图案刻着一些陌生的符号。

克韦尔迪迅速抽出一把小刀,在其中一个符号上又划了几道线。他把手掌按在宝石上,然后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门弹开了。

“没了克韦尔迪我们可怎么办呀?”弗雷吉说。

“呃……我想大概只能走楼梯了吧?”克韦尔迪说。

“我那是反问句,你个笨蛋,”弗雷吉说。

进了轿厢后,克韦尔迪把手按在地板上的另一颗宝石上。门关上了,轿厢开始上升。

然后一直升,升,升。就和从外面看起来的一样,又慢又晃。萨斯基亚甚至都没在轿厢里,却都能感同身受地觉得牙齿跟着打颤了。

当他们从竖井顶部走出轿厢时,距离鲁希尔德所在的位置只差几层楼了。巴尔德里格对照着萨斯基亚给他的地图,带着他们上了几段楼梯,穿过寂静的走廊,来到了关押着那个沉睡囚犯的房间。

门口站着两个守卫。一个明显是半睡半醒的状态,另一个则站在那儿挖鼻孔。看到弗雷吉手握匕首,悄悄朝那个挖鼻孔的守卫走去时,萨斯基亚紧张起来。在靠近到只剩最后几米的时候,这个矮人女子用手臂捂住他的嘴,然后用匕首划过他的喉咙。在她把还在抽搐的尸体放倒在地上时,另一个守卫猛地惊醒了。几支弩箭穿过他的喉咙和张开的嘴巴,鲜血溅到了墙上。

萨斯基亚看着克韦尔迪和巴尔德里格把尸体拖到看不见的地方,心里一阵恶心。她永远都没法习惯矮人们对待杀戮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不这么做,守卫就可能会拉响警报。也许他们本可以试着说服守卫放他们过去,但是……不,那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当时没有别的办法了。

幸运的是,房间里唯一的人就是仍然昏迷不醒、被绑在床上的鲁希尔德。弗雷吉把一个小瓶凑到她嘴边,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直到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恍惚,没能完全聚焦。

“嗯……?”她低声嘟囔着。

“我们来救你出去了,”巴尔德里格说,“你能走路吗?或者至少能踉踉跄跄地走也行啊。”

鲁希尔德点了点头,在挣扎着站起身,双脚还在发抖的时候,她瞪大了眼睛,“那个该死的混蛋!我要杀了他。”

“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你要是还这么想,我帮你,”弗雷吉说,“但不是现在。咱们赶紧走。”

弗雷吉殿后,巴尔德里格和克韦尔迪半扶半架着鲁希尔德沿着走廊往自由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萨斯基亚看到在关押鲁希尔德的那层楼上面的一个大房间里有个红紫色的标记。她几乎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就跳进了那个人的脑海里。

透过曼戈恩的眼睛,她看到他后背紧紧靠着这个装饰奢华的房间的墙壁。萨斯基亚听到他深吸了几口气,呼吸急促且颤抖。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呀,姑娘?”他轻声说道。

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尊敬的议长,是我,英格莱沃。能和您说句话吗?”

曼戈恩叹了口气,打开了门,“又怎么了,第二学监?”

“是关于复仇者说的那些话。我一直在重新查看一些计算数据,我觉得她说的可能有些道理——”

“你别说了,学监。”

“可是,怀着万分的敬意,尊敬的议长——”

“我说了停下。我不会再说第二遍了。”他叹了口气,“就算我们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了。信使根本来不及赶到我们的人那儿了。五天之内,就会有一场清算。那些尖耳朵会被烧光的。要是整个世界跟着一起毁灭,那也没办法了。已经这样了,我们也没办法了。现在你走吧!”

萨斯基亚心里一阵冰冷。五天。只剩五天就要……基本上就是世界末日了。

她回到弗雷吉的脑海里时,他们正好走进电梯。他们把鲁希尔德放在地板上,轿厢开始晃晃悠悠地下降。

轿厢下降到一半的时候,从对面的竖井那边传来一声大喊。大家都紧张起来,手指迅速摸向武器,直到发现那喊声不是冲着他们来的,才放松下来。萨斯基亚困惑地看着一个白发矮人对着两个违反宵禁、偷偷溜出宿舍的小男孩大声呵斥。

等他们到达一楼的时候,鲁希尔德已经清醒得差不多了,不用人扶也能踉踉跄跄地走路了。这倒也好,因为就在他们走出轿厢的时候,上方传来了号角声。

巴尔德里格皱起眉头,抽出他的弩弓,在每个卡槽里都搭上了一支弩箭,“我还以为能顺利逃脱呢。都警醒着点,把你们的刀磨得更利些。”

沿着隧道走了没多远,萨斯基亚就想冲他们大喊让他们找地方躲起来。四个黄色的标记从拐角处朝他们冲了过来。

巴尔德里格肯定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因为在守卫拐过拐角的时候,一支弩箭已经飞了出去,然后……

那支弩箭射穿了一个年轻石匠的手,他吓得把魔杖都掉了,瘫倒在地上,一边惨叫着,一边紧紧捂着流血的手指。他的三个同伴吓得停住了脚步,脸色煞白。“你射中万格布劳尔了!”其中一人脱口而出。这时萨斯基亚才意识到,她之前见过这些人。他们就是之前袭击她和流浪狗的那几个新手——就是被鲁希尔德狠狠教训过的那些人。

鲁希尔德把手放在巴尔德里格的肩上,巴尔德里格便放下了武器。

“这是个不幸的意外,”鲁希尔德说,“你们最好赶紧去找医师,动作快点,新手们!这儿对你们来说不安全。我们正在追捕一伙危险的入侵者。”

他们盯着鲁希尔德看了好一会儿。和上次见面不同的是,这次她的脸没有被兜帽遮住。

“那是……?不可能吧!”

“画像上的那个人。那个雕像!”

“复仇者……?可她不是死了吗?”

“我们没时间在这儿耽搁了,”弗雷吉低吼道,朝那几个新手走去,“你们赶紧走,小伙子们,不然我们可又要犯错了。”

那几个新手吓了一跳,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跑去。受伤的那个甚至都顾不上捡他的魔杖了。

矮人们没有朝前门走,而是匆匆上了一段楼梯,从二楼的一扇窗户爬了出去。在外面,他们在墙壁、树篱和石塔之间穿梭,躲开了正在附近街道搜寻的几个守卫的视线。在电影和游戏里,往往就是在这个时候,就在他们觉得马上就能安全脱身的时候,就会被发现,然后就会引发一场打斗或者追逐的场面。

让萨斯基亚松了一口气的是,今晚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他们顺利地穿过城市,回到了石堡,一路上都没出什么岔子。

当他们围坐在篝火旁讨论这漫长一天所发生的事时,鲁希尔德强忍着怒火说道:“我让他停止那个愚蠢的计划时,他居然指责我和那些尖耳朵是一伙的。我!为他们效力!然后事情就有点失控了,我可能还试着把他陷到地里去了……”

萨斯基亚暗自叹了口气。这就是鲁希尔德式的“外交手段”发挥到极致的表现了。

“接下来我就只记得脖子上被扎了一针。我都不知道要是你们没来救我,我会怎么样。”

“他打算把你胸口的专注之物取出来,”萨斯基亚说。

她的脸色变得煞白,“那可就……”

“会要了你的命,”萨斯基亚说,“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个医师试着劝他别这么做。他基本上就是说,他宁愿你现在死了,也不想让你带着那些阿尔瓦里的‘腐化’继续活下去。”

鲁希尔德长舒了一口气,“他已经疯了。爸爸以前就不太好相处,我也不是那种特别听话的女儿。在纳迪那件事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法达成一致了。但以前从来没像现在这么糟糕过。”

“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鲁希尔德,”萨斯基亚说,“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以为你死了。我觉得他是把自己的悲痛都倾注到这个导流工程里了。不惜一切代价向精灵复仇。他不会轻易放弃这个计划的。”

“是啊,现在是没法劝他改变主意了,”巴尔德里格说,“而且其他石匠还都听他的。我们这下可是和整个公会都结仇了。”

“我觉得这都不重要了,”萨斯基亚说。看到其他人都瞪着她,她解释道:“很明显,曼戈恩在这件事上这么疯狂,这挺糟糕的,但我无意中听到他和一个下属的谈话。他说就算他想阻止石匠们,也无能为力了。不管他们在做什么,在信使有可能赶到他们那儿之前,事情就会发生了。”

“如果我们什么都做不了,那卡尔本为什么要给你托那个梦呢?”鲁希尔德说着,一脸挫败的样子。

“我们确实做不了什么,”萨斯基亚说,“但可能有其他人能做点什么。而且很抱歉,这个能做事的人是个尖耳朵,你们可能不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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