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闻作为修家独子，竟然沦落至此都没人愿意搭把手救他。虽说是他自己犯了大错，但也不至于要他的小命吧？
几天观察下来，这修家上上下下，可曾有谁关心过这个孩子？
沈凌云怎么看都觉得修闻是领养的，而宋词才是修家亲生的子嗣。
眼前这一切都过于匪夷所思。
小修闻歪过脑袋侧趴在地面，双眼微睁，整个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的状态之中。一连数小时的暴晒将他的意识彻底剥离，可怜见的，谁都没有上前将带他走。
好在中午时分有两个小厮将修闻匆匆抱去了里屋，这才使得他没有被活活烧死。
修闻那会儿已经神志不清了，已经听不见旁人的话语，他口中呜呜咽咽几句，其他人也同样听不清。
修闻高烧两天两夜，沈凌云便在旁边守了两天两夜。他一度以为这小东西会死，没承想对方命大，竟然还能活下来。
说不清是医生的技术高超，还是他的求生欲望太强。
床上的孩子面无血色，气息极弱，仿佛随时会死去。
沈凌云站在病床边，想亲昵地吻他额头，可惜他什么也碰不到。他自嘲一笑：自己太多心了，修闻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死去？这些只是回忆，真正的修闻还好好地待在自己身边呢……
他缓缓把视线移到小修闻紧闭的双眸上，俯身在他脸颊落下一个虚吻：“他们对你不好，以后由我来爱你。”
……
苏醒后的修闻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不吵不闹，不争不抢，麻木的样子仿佛被谁替换过里面的芯子。
刚刚休养好身体，他就一声不吭地来到沈家大院外，蹲在门旁等人。
一股窃喜涌上心头，沈凌云不用想也知道他是来找“自己”的。
“自己”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二楼窗台。
“沈凌云！”修闻眼睛一亮，连忙仰头小声呼唤，生怕被其他人发现自己。
读书读得无聊的小沈凌云当即转头，从二楼探出半个身子，又惊又喜道：“你怎么这么久不来找我玩儿？”
小孩子记性差，自己做的很多坏事都会忘干净，别人做的恶倒是会记得一清二楚。小沈凌云就是如此，他将自己冤枉对方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修闻不来找自己，还差点因此萌生怨意。
要不是沈母心思细腻拦住儿子，他早就动歪脑筋搅和修家去了。
此刻小沈凌云笑盈盈的，毫不掩饰眼底的高兴。
修闻愣怔怔地瞧他，忽然嘴巴一瘪，委屈地哭起来。
小沈凌云见状立即收敛笑意，一步三阶冲下楼，假惺惺地关心他。修闻仿佛天生缺心眼儿，忘记了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小少年，抱着他就开始哭嚎，似乎想把这段日子受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
其实也不是他缺心眼儿，童年的沈凌云是他唯一可以倾诉的伙伴。可惜……这只是他以为的伙伴而已。
沈凌云目不斜视地看着修闻哭泣，心中莫名一动——他真是太可怜了，可怜到让人想把他关在家里，彻底断绝与外界的联系。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受到伤害……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属于自己。
真正能对修闻好的人只有他沈凌云……
或许是怕哭声引来大人，小沈凌云连忙将修闻拉到附近的林子里，俩人蹲在树下，一个哭一个安慰，画面十分和谐。
“别哭，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小沈凌云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将咸涩的指尖凑到唇边。
他的眼底流露出暗喜，没有丝毫同情。沈凌云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身上踢去，可惜什么都没碰到，他对小沈凌云冷冷一笑：“你也是个不顺眼的东西。”
修闻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他抽泣着侧靠在膝盖上注视沈凌云，什么话都没说，唯留下止不住的泣声和吸鼻涕的声音。
半天问不出缘由的沈凌云只能不停安抚他，手掌一下一下为其顺背，见没有效果，他便亲亲修闻额头，温柔道：“是你爹又打你了？”
修闻一愣，没有否认，他默不作声地拉起对方的手，似乎是想借此得到一丝安慰。
“别哭，再哭可就要哭出血来了。”
小沈凌云将他的手拉到脸旁，用鼻梁轻轻一蹭，一副用情至深的模样。
“装模作样。”沈凌云嗤笑道。
待修闻将心中的阴霾发泄出来后，他便安静地靠树休息，心神似乎安定不少。
小沈凌云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守着，他屈膝抱腿，枕着脑袋笑盈盈地注视修闻。后者似乎是睡着了，靠在树旁动也不动，微风吹起他的头发，将惨白的小脸包在其中。
“阿闻。”小沈凌云轻唤，却无人回应，他眼神温柔，紧紧牵住修闻的手，“别害怕。”
这一句话随风远去，仿佛不曾有人说过。
沈凌云凝眸，缓步走到修闻跟前蹲下，伸手摸向他的脸：“我爱你。”
这一次掌心下有了异样的触感，还不等他惊愕，小修闻便睁开眼睛，灰白的双眸中无爱无恨。
他突然往前一推，沈凌云立即毫无防备地向后倒去！瞬间没入一片黑暗！
“阿闻！”
……
安静的屋子内突然发出巨大的响动，坐在门外的花楼月闻声“咣咣”大力砸门：“怎么了？！”
沈凌云跌坐在地，大口喘气，直接无视还在呼喊的某人。他缓缓抬眼，只见修闻正背对着他缠绕绷带。
从上至下，一圈又一圈……劲瘦的身体被裹得十分严实，没了衣衫的遮挡束缚，这具身体反而显露出怪异的美感。
此时修闻披上薄衫，转身靠近沈凌云。冰手抚上后者脸颊，手的主人双目清明，释然一笑。
沈凌云五味杂陈，他猛地扣住对方的手，道：“我爱你。”
“……”
“你还在怨我？”沈凌云吻住他的掌心，“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你分明不爱这样笑。”
修闻从不知晓自己的笑容是什么样子，这家伙倒是清楚。
面对沈凌云扭曲的爱意，他终于知道了回应的方法——他要让沈凌云知道是他亲自斩断了二人的缘分。
他承认自己还爱着沈凌云，至今未变。明明俩人能互通心意，可为什么还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人鬼殊途，他们之间已再无可能。
将红线剪断的人，不正是沈凌云吗？他为什么还要做出舍不得的样子……
“别害怕，往后谁也不能再伤害你。”
修闻摇摇头：属你给的伤最重。
蓦地，沈凌云将他紧紧拥入怀中：“不要跟我怄气，你这不是成功回来了吗？是不是……那时候很疼？是我错了。”他没有说出“死前”二字，或许是想避讳。
修闻浅浅一笑。
死去的人怎么可能会回来？世上无鬼，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什么邪术什么香烛，都是生人的妄想而已。
修闻说不出话，只能将他的手拉到自己心口，然后摇头。
“什么意思？”
他回不来的意思。
掌心下的胸膛里没有心脏，皮肤也不温暖，就连模样也不正常，他不用吃饭，不用睡觉，连受伤也感觉不到疼痛。
这样的他，能算回来了吗？
能永远留下来吗？
异于世间之物，是不会被天道接受的。
他之所以能再次与沈凌云相见，是因为系统任务将他送了回来，而与术法无关。
一旦任务结束，他就会再次离去，再无归期。
看，沈凌云的爱在死亡面前算得了什么？他又能得到什么？
空气静默半晌，俩人就这么互相对视着，复杂的情感在视线中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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