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硕和方静对视一眼，心中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温山市的政治生态复杂，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教育资金被层层盘剥，这所小学始终无法改善条件，其实是理所应当。
如果换做省会的江州，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哪怕是要贪，那些领导们也不敢这么贪。
温山，就不一样了。
山高水远，路长难走。
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这里的人说了算。
见两人不言语，李校长顿时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一下慌张了起来：“这……这个，两位领导，我指的截留，说的是部分人。”
“二位千万别误会。”
“教育局那边……”
没说完，方静便打断了他，语气坚定道：“李校长，你放心，我们这趟过来，就是了解清楚大概的，孩子们的教育，不能耽误。”
“截留的事情，后续一定会有改善。”
“这个你可以放心，马上到年底了，咱们市里都要彻查这种行为。”
李校长听了，眼眶有些湿润，连连点头：“谢谢领导，谢谢领导！孩子们要是知道有人关心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二位吃了没？”
“正好食堂在做饭，我带你们吃点吧？”
哪有食堂？
张硕望了望周围，除了几栋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的教室外，也没看到有食堂之类的存在，孩子们吃饭要怎么解决？
经李校长的带领之下，他才明白过来，所谓的食堂，其实就是建在小学后头的瓦房，这里有三四个本地阿姨，在烧大锅饭。
瓦房外头有栅栏，圈起了几只鸡，周围还有种好的地，蔬菜什么的都已经冒头了，烟火气还是挺浓烈的。
“这几位阿姨，都是本地的农民，孙子孙女在这读书，每天中午都会过来做饭，孩子们也能吃得饱，吃的健康，教育局也不是没有送东西过来，牛奶鸡蛋什么的，只能顶一阵。”
“学生们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吃这方面不能差。”
李校长一边介绍，一边说道：
“今天有课外活动，娃儿们都去外头采花草去了，一会儿就回来集合，两位领导要是不嫌弃，稍微等一等一块吃饭。”
方静点头，却是卷起了袖子：“没事，我们来搭把手，等着吃饭，这多不像话。”
李校长瞧见方静那一身干净的衣裳，一看就价值不菲，赶紧拦住道：“这乡下干活容易弄脏衣服，二位还是……”
方静没理会他，上去就跟那帮阿姨打起了招呼，张硕自然也不可能在一旁看着，于是便一同忙活了起来。
李校长瞅见这一幕，脸上也有些无奈，但心里还是有些激动，头两年也不是没有市里的领导来过，但都是由村委主任例行询问几句，连本人都没见着。
今天这两位，看上去就不是那种随意糊弄的主儿，跟之前那些来过的领导不太一样。
乡下烧火做饭，张硕那可是手到拈来，嫂子出身娇贵，只能在一旁干些洗菜、择菜的活，他一把手全给揽下来了。
劈柴、抓鸡、拔毛、去内脏，还顺带露了一手，做了两三盘香喷喷的炒鸡。
听阿姨们说，鸡鸭鹅之类的禽类，倒是不缺，县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叫养殖户送点过来，全额报销，米面粮油什么的，现在国家富裕了，吃饭什么的，是真不用愁。
真正要人愁的地方，是未经修缮的环境，扛不住什么风雨。
所以一到天气不好的情况，就没法上课，万一遇上个大暴雨，课室漏水，发霉，得等太阳出来了，晒一遍才能用，久而久之坏的坏、扔的扔。
在这种环境里面读书，娃儿就算能用心上课，也难捱的很。
要说资助修建，那又不是个小工程，一动，就要全动，花费的金额，可不是小数，恐怕没多少人愿意负担。
但小学之所以能够负担下去，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娃儿们的爸妈，都赶着去外地、沿海发达地区找事做，一时半会人安定不下来，就只能把孩子丢在家里，当留守儿童。
爷爷奶奶没办法，小学离得近，不能让娃儿在家里发呆吧？于是就给凑合着送来了学校，等到父母那边安定下来了，说一声就能接走，去外地上学，跟在爹妈身边。
这点经历，张硕感同身受。
小时候，他爸妈也经常因为找事做，把他和妹妹丢在一边不管，有时候饿了肚子，都是他想办法解决，长大了，国家富裕了一点，才不用操心这种事。
忙活了差不多半小时，一个接一个的学生从外面回来，手里头拿着各种各样不同的树木、野果等等，闻见饭菜的香味，都忍不住靠了过来。
看见张硕和方静二人，有孩子躲着打量，眼神怯生生的，有的则大胆上来问，他们是谁。
李校长见状，赶紧叫这帮孩子回课室坐好，一会儿自己拿着饭盒过来排队打饭。
没一会儿，都吃上了热乎的饭菜。
张硕和方静都没吃，点了一下人数，差不多有五十多个学生，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块肉，一个鸡蛋，一碗香喷喷的鸡汤泡饭，再加上点蔬菜。
看起来样样齐全，但就这些东西，两人都觉得不够吃。
“这些山区的孩子们，能不能出头，是一回事，对他们来说，只要不饿着肚子，那就是最好的事了。”
站在课室外，听着里面的叽叽喳喳，方静叹了口气。
张硕沉默两秒，跟着开口：“嫂子，等吃完，咱们找李校长谈谈，我想问问，到底什么情况，如果那些资助的钱真到了，现在应该开始动工了吧？”
方静微微点头：“不着急。”
午休时间，李校长将两人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凹凸不平的地面，只摆放着一张桌子，各种教材、试卷之类的东西，就堆在上头。
“二位都坐吧，有什么想问的，你们都可以尽管问。”
李校长看起来平易近人的很，方静也没有客气，想到什么就往外问，大概是想先把话匣子给打开，然后再往下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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