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您醒啦。”女使燕枝微笑着替方晏溪撩开床幔，轻声唤道。
方晏溪揉了揉眼睛，问道：“燕枝姐姐，阿娘去哪里了？”
方晏溪记得，阿娘在自己午睡前是陪在自己身边的。
燕枝心里有数，笑着答道：“大娘子是要找夫人吗？夫人已经回了主屋了。”
方晏溪撇撇嘴，说道：“行吧，那你帮我更衣，我要去给阿娘请安。”
七岁的小娘子不需要多少金银的打扮，用嵌着珍珠的发带将头发绑起来就是了。
方晏溪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就起身准备去主屋给阿娘请安。
燕枝赶忙跟了上去。
刚走到皎月园门口，竟然看见阿爹的妾室曲小娘拉着自己的庶妹方晏琪从里面走出来。
方晏溪虽然年纪尚小，但也知道曲小娘和她的女儿都不是什么好人。
况且曲小娘不过是一青楼女子的私生女，也不是主母做主纳进府中的，在这府里算不得多大的主子，自然得向主母所出的大娘子行礼。
曲小娘看见方晏溪走过来，咬了咬牙，终究是拉着女儿给方晏溪行礼：“妾见过大娘子。”
方晏琪见自己娘亲行了礼，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屈膝：“琪姐儿见过大姐姐。”
方晏溪不是很想理会她们，只说了一句“请起”就打算直接进院子了。
曲小娘不敢说什么，正打算拉着女儿离开，可是方晏琪倒是不服气，觉得自己为什么要给方晏溪行礼，当下嘲弄道：“大姐姐真是神气，琪姐儿给你行礼你都不予理会的吗？”
方晏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打算和她拌嘴，正准备迈开步子的时候，跟在方晏溪身边的奶娘王妈妈开口了：“二娘子，大娘子是您的长姐，您怎么可以和她这般说话，若是传出去了，怕是要说我们方家的娘子没有教养，不尊敬兄姐了。”
方晏琪毕竟年纪还小，听到王妈妈这么批评她，当下脸上挂不住，开始掉眼泪了。
曲小娘因为忌惮着现在还是在主屋，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搂着女儿哄了哄。
方晏溪冷眼看着，随即进了院子。
“阿娘。”一进屋子，方晏溪就兴奋地朝着方大夫人扑过去。
方大夫人笑着搂住女儿，然后略带着深意看了一眼跟在女儿后面的王妈妈。
王妈妈心里一跳，赶紧低下头去，莫不是刚刚自己没有处理好事情惹怒了夫人？
方大夫人拉开女儿，让她坐到另一边的交椅上去，然后对着王妈妈开口说道：“刚刚门口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妈妈你做的不错，只不过啊，二娘子到底也算是个主子，还是得尊敬些。”
王妈妈知道方大夫人的意思是想让自己不落人手柄，赶紧点点头，答道：“奴明白了，夫人。”方大夫人这才满意地挥挥手，让王妈妈退下了。
方晏溪好奇地看了一眼门口，小声问道：“阿娘，小娘今日带着二妹妹来是有什么事情？”
方大夫人闻言，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不过是曲氏想要将你二妹妹记在我的名下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曲小娘这是打着想要让二娘子成为嫡女的谋算。
方晏溪明白过来，连忙问道：“阿娘可没答应她们吧？”
方大夫人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宠溺地说道：“让我们娇娇忧心了，你放心吧，阿娘又不是蠢人，怎么会答应。”
方晏溪这才拍着胸口，然后松了口气：“那就好，阿娘可不要答应她们。”
方大夫人看着女儿愤愤不平的神色，心里有些刺痛，但还是拉住女儿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娇娇，阿娘知道你是心疼阿娘，但是你要知道，就算曲小娘和你二妹妹做的再过分，但她们也是方家的人，她们丢脸就是方家丢脸，你知道吗？”
方晏溪红着眼眶，点点头，回握住母亲的手，说道：“阿娘，我知晓了。”
因着方大夫人还要处理府中事务，所以就去了前厅，方晏溪则在母亲的书房里写字。
傍晚的时候，方大老爷回来了。
方大夫人一边吩咐女使准备晚膳，一边走上前去迎接。
“妾见过官人。”方大夫人微笑着行了一礼。
方大老爷嘴角扯出一个微笑，伸手虚扶住妻子，说道：“你我夫妻二人不必这么多礼。”
方大夫人顺势站起来，然后笑着说道：“官人这是刚从国子监回来吧？妾已经吩咐他们准备晚膳了，官人若是肚子饿了，先吃几块糕点垫垫肚子吧。”
方大老爷忽然肃了脸，压低声音说道：“不必麻烦了，我是有要事与你商量，咱们进屋说话。”
方大夫人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事情，但也装作不知道的模样，吩咐下人退出去。
等到所有下人都退出去之后，方大老爷轻咳一声，开了口：“今日曲氏来找过你吧。”
方大夫人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则是带着淡笑：“曲小娘今日确实来过主屋，官人可知所为何事？”
方大老爷尴尬地喝了一口茶，随口答道：“我如何知道！”
方大夫人摸了摸腕上的玉镯，声音里带着不屑：“曲小娘是想要妾把二娘子记在名下，这事官人不知道？”
方大老爷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笑道：“阿敏啊，这个事情是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跟曲氏说过一嘴的，不然她一个妾室如何会来跟你说这种事情呢。”
方大夫人低下头去，忍下厌恶的神色，然后重新带着得体的微笑抬起头来：“官人的意思是想叫我把琪姐儿记在名下？”
方大老爷自己大概也有些心虚，抓了抓手，说道：“若是琪姐儿记在你的名下，将来亲事也会好找一些，对我们方家只有利处没有坏处啊。”
方大夫人脸上浮现出嘲讽，语气里也带着一丝丝厌恶：“官人怕是忘记了，曲小娘到底是什么身份，妾怎么可能会把她的女儿记在名下呢！”
一提到曲氏的身份，方大老爷一下就弱势了，语气也没那么坚定了，但还依旧带着点执着：“就是因为曲氏的身份，我才想要把琪姐儿记在你的名下嘛。”
方大夫人冷笑一声：“官人，你可知道要是琪姐儿记在了妾的名下，但却在小娘身边养大，这怕是有辱皇家尊严吧！官人莫忘了，官家是妾的嫡亲舅舅，他怎么会容忍妾的名下有一个母亲身份如此不堪的庶女呢！”
方大夫人根本没打算和方大老爷委婉说话，直接将身份搬出来压他，让他无法继续说下去。
方大老爷虽然无法继续说下去，但是方大夫人这话终究伤了他的面子，当下就打翻了茶盏以表达自己怒气。
这时候，一直躲在内室偷听的方晏溪坐不住了，当下揉着眼睛，装作刚睡醒的模样从内室走出来：“阿娘，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听到了茶盏摔碎的声音？”
方大老爷见女儿在，自然不好发脾气，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看似慈祥的微笑：“娇娇怎么也在？”
方晏溪装作欢喜的模样走过去行了一礼：“爹爹回来啦，女儿见过爹爹。”
方大老爷松了口气，然后笑着拉起女儿，随意的说了几句话之后，就找了借口离开了。
方大老爷一离开，方晏溪立马走到方大夫人身边，轻轻地握住方大夫人的手，眼里带着担心：“阿娘，你没事吧？爹爹的话实在是过分，幸好还有舅公的身份在，这才让曲小娘她们不能得逞。”
方大夫人微微一笑，脸上带着温柔：“娇娇可知道，阿娘为什么这么有底气可以拒绝你爹爹吗？”
方晏溪犹豫了一下，问道：“是因为舅公吗？”
方大夫人欣慰地摸摸女儿的头，然后将女儿揽到怀中，才开口道：“是啊，但也不全是。阿娘的母亲是咱们大齐的长公主，也就是官家的亲妹妹，阿娘的嫡亲舅舅是咱们大齐的天子，所以啊，阿娘的娘家是多么强盛，这就是阿娘的底气。”
方晏溪明白过来，抬起头来认真地对上方大夫人的眼睛说道：“阿娘的意思娇娇明白了，阿娘是想要告诉娇娇，娘家对于小娘子来说很重要，对不对？”
方大夫人点点头，一脸欣慰地看着女儿：“阿娘是这个意思。不过啊，娇娇知道要怎么做吗？”
方晏溪疑惑地摇了摇头，问道：“是要我讨好爹爹吗？”
方大夫人捏捏女儿的鼻子，笑道：“算是一部分，但是，我是要告诉你，你爹爹虽然偏心你妹妹，但是你哥哥依然是他的嫡长子，将来会撑起咱们方家，所以，你只要好好尊敬你的父亲，尊敬你的哥哥就够了。”
方晏溪点点头，笑道：“哥哥是我的嫡亲哥哥，我自然会和他好好相处的。”
方大夫人忽然皱起眉头，但看着女儿还稚嫩的小脸，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这些话等她再大一些再和她说吧。
这日，方大老爷从国子监回来的路上看到糕点铺有在卖九层糕，便买了一份准备给三个儿女。
晚膳时间，本来读书的方之恒也回了皎月园。
方晏溪来到厅堂的时候，方大夫人正在询问方之恒的功课。
“女儿见过阿娘。”方晏溪笑盈盈地给方大夫人行了一礼，方大夫人见是女儿过来了，赶紧招手，笑道：“一家人多什么礼，快过来坐下吧。”
方之恒也起身给方晏溪让了位置，一边叫了一声：“妹妹。”
方晏溪点点头，然后问方大夫人：“阿娘是在问什么？”
方大夫人一脸骄傲地看着儿子，笑道：“阿恒的功课做的不错，被先生大大夸赞了。”
方晏溪也一脸惊喜地看向方之恒：“哥哥，你可真是厉害。”
方之恒却是一脸谦卑：“阿娘和妹妹言过了，做文章本就是读书人应该做的事情。”
方晏溪实在不明白，七岁的人儿怎么说话像个十七岁的人，但这人是她哥哥，她便不怎么计较了。
就在这个时候，曲小娘带着二娘子来了。
方晏琪看见方之恒也在，当即欢喜地跑上前去：“阿兄，琪姐儿好想你啊！”
方之恒淡淡道：“二妹妹好。”
方大夫人冷冷看着，然后对着曲小娘说道：“琪姐儿的规矩有些差了，你既然教养着她，就应该教会她这些礼仪。”
可曲小娘不过一个青楼女子的私生女，哪里懂得这些贵女的礼仪，只能尴尬一笑：“夫人教训的是。”
方大夫人无奈地扶额，叹道：“我不是教训你，是在提醒你，既然你执意抚养二娘子，那就应该做好一个母亲该做的事，好好的教导她。”
曲小娘心里并没有在意方大夫人说的话，但面上还是淡笑着答应下来。
正在这时，方大老爷进屋来了。
方大夫人微笑着上前迎接：“官人。”
曲小娘跟在后头，委屈地眨巴眼睛看着方大老爷：“妾见过官人。”
虽说是行礼，但曲小娘那扭扭捏捏的动作实在是不堪入目。
方大老爷被曲小娘那样看着，眼里全是心疼，但见方大夫人迎上来，自然不敢表露多少，只能淡淡地点了点头：“都起来就是。”
方大夫人哪里不知道自己夫君的德行，但也装作没看见似的露出笑脸：“官人，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孩子们也都来了，不如就入座吧，可好？”
方大老爷笑眯眯地摆摆手，说道：“不急不急，我归家的路上看到那糕点铺里正卖着九层糕，想着今日阿恒也归家，便买些回来给他们三个分一分。”
方大夫人眼睛里有几分惊讶，没想到这粗人还记得孩子，也是难得了，但依旧是笑着道：“官人有心了。”
方大夫人吩咐下人将糕点拿去摆了盘再端上来。
一放到桌子上，方晏琪就拉着方大老爷的袖子撒娇：“爹爹，琪姐儿最爱吃九层糕了，你可得多给我几块。”
方晏溪哪里不知道这位庶妹的德行，她是故意这样做，阿弟的东西是绝对不会让的，方晏琪想要的就是让自己的那份分给她。
方晏溪挑了挑眉，大方地说道：“爹爹，既然如此，不如就将我的那份给了二妹妹吧。”
方大老爷心里感慨大女儿的懂事，正准备答应的时候，本来在一旁冷眼看着的方大夫人开口了。
“琪姐儿，你是想要你阿姐的那份糕点吗？”方大夫人直接开口问道。
方晏琪当下就哭丧了脸，要是自己回答了“是”，怕是间接承认了自己觊觎阿姐的东西了。
可若是回答“不是”她又不甘心。
曲小娘见情况不对，赶紧跪下来，哭道：“可怜我琪姐儿，就是贪吃了一些，夫人何必这么咄咄逼人，琪姐儿哪有对大娘子不敬的意思啊！”
方大老爷也想斥一句方大夫人多事，结果被方大夫人抢了先。
“曲氏，你不必跪在那里哭什么可怜，平日里官人待你们母女不薄，琪姐儿也不会缺这一口糕点的，今日这一出怕就是觊觎嫡姐的东西吧！既然不属于自己，这些东西通通都不要去妄想，今日这是发生在家里，我提醒了你，但要是以后我带着琪姐儿出了门，她也想要别人家的东西，那可真是丢了方家的脸！”方大夫人严肃了脸，厉声斥道。
这一句“丢了方家的脸”唤醒了方大老爷的理智，当即板着脸看向平日里很是疼爱的小女儿：“琪姐儿，你怎么可以抢你大姐姐的东西呢？快向你大姐姐道歉。”
方晏琪抽泣着道了歉。
方大夫人勾了勾嘴角，曲小娘惯喜欢使这些计俩来让方大老爷心疼她，可是她终究忘了，自己是方大老爷的发妻，心里清楚着方大老爷的底线，任何事情在方家的利益面前都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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