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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抵债千金——迎春自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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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府衰败之际,父亲贾赦以五千两银价将我抵给孙绍祖。

新婚之夜,他冷笑掀开盖头:“公侯千金?不过是个抵债的物件。”

元春姐姐薨逝后,孙家再无忌惮。

我日复一日承受拳脚,连贴身丫头绣橘也被他活活打死。

最后一次回贾府,我攥着血书求援,父亲却呵斥:“嫁出去的女儿,生死由命!”

弥留之际,孙绍祖捏着我下巴狞笑:

“若元妃尚在,我自然把你供起来。”

“可如今,你连这五千两都不值了。”

五千两银票,厚厚一沓,带着钱庄那特有的油墨与陈腐气味,被漫不经心又异常清晰地摊开在婚书上。那猩红的朱砂喜字,被这刺目的银票压着,竟显得瑟缩黯淡。父亲贾赦的声音,隔着一层艳俗刺目的红盖头传进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在我耳中,钉进我心底:

“贤婿莫要见外,些许小事,迎春这孩子性情最是柔顺不过…往后进了孙家门,贤婿只管教导,便是打骂,也是她该受的规矩…”这哪里是嫁女,分明是交割一件碍眼又不得不脱手的旧物,声音里透着一种终于甩脱累赘的虚假松快。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孙绍祖的声音,浑厚,带着一丝刻意拿捏的倨傲:“世翁言重了,五千两银钱,小事而已。迎春姑娘既是公府千金,知书达理,日后自能安守本分,相夫教子。”言语冠冕堂皇,可那“五千两”三个字,却被他咬得格外清晰、格外重,像钝刀子在磨石上反复刮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端坐在冰冷的花梨木圈椅上,头上沉重的赤金点翠凤冠压得颈骨酸痛,眼前只有一片沉甸甸、令人窒息的暗红。心口那块唯一温热的玉,是元春姐姐入宫前悄悄塞给我的,此刻紧贴着皮肉,却一丝暖意也透不出来。父亲和那个陌生男人关于银钱与“教导”的对话,如同钝器,一下下撞击着我的神魂。泪意汹涌地冲上眼眶,又被我死死逼退回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唯有那一点尖锐的疼,才能证明这并非一场荒唐的噩梦。

唢呐和锣鼓喧嚣着撕裂了贾府上空沉闷的空气。我被几个粗壮有力的喜娘几乎是架着塞进了那顶铺着猩红锦缎的喜轿。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所有或真或假的笑脸。轿身猛地一颠,启程了。那喧天的鼓乐声浪,不再是喜庆的宣告,倒像是一群无情的看客在追逐、在哄笑。每一次颠簸,都让我撞在冰冷坚硬的内壁上。我死死攥住轿帘的一角,透过那细微的缝隙,拼命向外张望。贾府那两扇沉重、朱漆剥落的兽头大门,在视野里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终被一片飞扬的尘土彻底吞没。一种灭顶的冰冷,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我知道,大观园里那些春日扑蝶、秋夜赏菊的日子,连同那点微弱的庇护,是真的永永远远地抛弃了我。

孙家的宅邸,远不及贾府的深广气派,却透着一股暴发户特有的、扎眼的富贵。高墙森然,门楼崭新得刺目,门口那两尊石狮子呲着牙,凶相毕露,仿佛随时要扑下来咬人。穿过几重同样崭新却毫无生气的院落,我被引入所谓的“新房”。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未曾散尽的油漆味道,混合着熏得发腻的香,几乎令人作呕。红烛高烧,映得满室如同血窟。陪嫁过来的绣橘和另一个小丫头,脸色惨白地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门口。门被“哐当”一声推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混着汗味汹涌而入。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红盖头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僵硬如铁。那双镶着金线云纹、簇新的皂靴停在了我的面前。空气凝滞了,只有烛火不安地噼啪作响。一股大力猛地袭来,头上的盖头被粗暴地整个掀飞,赤金凤冠被扯得一歪,扯得鬓发剧痛。骤然的光线刺得我眼前一花。

我被迫抬起头。

一张脸映入眼帘。孙绍祖。浓眉,阔口,鼻梁高得有些突兀,颧骨下方横着一道不知是刀疤还是旧伤的浅淡痕迹。此刻,这张脸被酒气蒸得发红,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我,带着一种肆无忌惮的估量,像是在审视刚买到手的牲口。那目光里没有一丝新婚的喜悦或温情,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与嫌恶。

他喉间发出一声短促、带着浓厚鼻音的冷笑,那笑声像砂纸刮过铁器:“呵…公侯千金?”尾音拖长,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他猛地俯下身,带着浓重酒气的呼吸几乎喷在我脸上,那双眼睛死死攫住我,一字一顿,如同冰锥凿击:“不过是个抵债的物件罢了!五千两银子,买你一个空架子!贾府?呵,早就是个空壳子!”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我浑身发冷,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在他那双冰冷、轻蔑、又带着隐隐怒火的瞳孔里,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摇摇欲坠的影子——一个被标了价码、被家族抛弃的抵债品。巨大的屈辱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铁钳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唯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滚烫地划过冰凉的脸颊。

“哭?”孙绍祖的眉头拧成一个凶狠的疙瘩,眼中那点残存的醉意瞬间被暴戾取代,“丧门星!晦气!”他猛地抬手,手臂带起的风声尖锐刺耳。我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绝望地等待着那即将落下的痛楚。

“砰!”

一声闷响在身侧炸开,伴随着一声短促压抑的痛呼。我惊惶地睁开眼,只见绣橘捂着肩膀踉跄着撞在身后的梳妆台上,铜镜“哐啷”一声砸落在地。是绣橘!她竟在那一瞬扑过来挡在了我身前!

孙绍祖收回手,看也没看痛得蜷缩起来的绣橘,只嫌恶地啐了一口:“不知死活的下贱东西!”他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那眼神像在看一堆碍眼的垃圾。他不再多言,带着一身凛冽的酒气与怒意,转身大步离去,厚重的房门被他摔得震天响,整个屋子都跟着簌簌发抖。

新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红烛还在徒劳地燃烧,烛泪堆叠,像凝固的血。绣橘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自己的肩膀,扑到我面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那身精心刺绣的嫁衣此刻沉重得像铁枷。我望着紧闭的房门,又看看绣橘惨白的小脸和肩头那片迅速泛起的青紫,最后目光落在地上那面碎裂的铜镜上。镜面四分五裂,映出无数个我,无数张惊惶、破碎、泪痕狼藉的脸。抵债的物件…空架子…五千两…这些冰冷的字眼,伴随着孙绍祖那双暴戾的眼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脑海,反复穿刺。我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扑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压抑了整晚的恐惧和绝望终于冲破了喉咙,化作撕心裂肺的、无声的呜咽,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大观园里那个温软的世界,彻底崩塌了,只留下这满地狼藉的碎片。

日子在孙府高墙的阴影里,变成了一滩粘稠、散发着腐朽气味的死水。孙绍祖那张脸,便是这死水之上唯一的风暴。最初的倨傲和算计,在元春姐姐薨逝的消息如同丧钟般敲响后,彻底撕掉了最后一丝伪装的遮羞布,露出了底下狰狞的獠牙。

那日黄昏,天边残阳如血。噩耗由一个从京城快马赶来的小厮,带着一身尘土和惊惶传入孙府。彼时,孙绍祖正翘着腿在厅中喝茶,手里把玩着一枚新得的玉扳指。当小厮颤抖着说完“元妃娘娘…薨了…”这几个字时,整个厅堂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死寂得可怕。

“啪嗒!”

玉扳指从他指间滑落,清脆地砸在青砖地上,裂成两半。孙绍祖脸上的血色,如同退潮般“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失算后的铁青。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砖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碎裂的玉,又猛地转向我,眼神不再是轻蔑,而是赤裸裸的、淬了毒的恨意和一种被彻底欺骗的狂怒。他几步跨到我面前,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没等我反应过来,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腥风猛地扇了过来!

“贱人!你们贾家…好一个贾家!”他咆哮着,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空壳子!烂透了的空壳子!还敢拿个死人来糊弄我!五千两!我的五千两银子!”那一巴掌又重又狠,打得我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颊瞬间麻木,随即是火辣辣的剧痛。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八仙桌角上,尖锐的疼痛从肋下炸开。

这仅仅是个开始。元妃的薨逝,如同抽掉了孙绍祖最后一点顾忌的闸板。他仿佛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宣泄口,将所有的失意、愤怒和投资失败的暴戾,一股脑儿倾泻在我这个现成的、无法反抗的“抵债品”身上。理由?不需要任何理由。

清晨,他嫌我递上的茶盏烫了手,反手就将滚烫的茶水泼在我脸上,接着一脚踹在我的小腹。午膳时,挑剔菜式不合口味,一只盛满油腻汤羹的瓷碗会毫无征兆地砸向我的额头。夜里,他带着一身酒气回来,若心情尚可,便对我百般言语羞辱;若心情恶劣,拳脚便是家常便饭。我身上那些青紫的淤痕,旧的还未褪尽,新的又层层叠叠覆盖上来。孙家的下人们,从最初的惊愕到后来的麻木,再到如今的习以为常。他们看我的眼神,如同看一件随时会碎裂的旧瓷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更多的则是事不关己的冷漠。我成了这座阴森宅邸里一个活着的耻辱标记,一个供主人随意发泄怒气的沙袋。

绣橘,成了这无边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每次暴风雨过后,总是她,那个单薄得像一片柳叶的丫头,含着泪,用冻得通红的小手,颤抖着给我擦拭额角的血污,小心翼翼地用温水化开淤青的药膏,涂抹在我伤痕累累的手臂上。

“小姐…疼吗?”她的声音总是带着哭腔,却又极力压抑着。

我只能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疼痛是实的,但更深的,是那浸透骨髓的冰冷和绝望。看着她为我忙碌的小小身影,看着她眼底那深切的恐惧和同样深切的忠诚,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无力感几乎将我淹没。我连自己都护不住,又如何护住她?这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终于有一次,孙绍祖在书房里因一笔生意不顺大发雷霆。我恰好端着参汤进去。他嫌我脚步声重,惊扰了他的思路,毫无征兆地抓起桌上沉重的铜质笔洗,狠狠砸向我的小腿。剧痛让我瞬间跪倒在地,滚烫的参汤泼了一身。绣橘闻声冲进来,看到我的惨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本能地想扑过来扶我。

“滚开!下贱胚子!”孙绍祖正在气头上,绣橘的闯入更是火上浇油。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几步上前,一脚狠狠踹在绣橘的心窝!

“啊——!”

绣橘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小小的身体像断了线的纸鸢,猛地向后飞起,重重撞在坚硬的门框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蜷缩成一团,再无声息。鲜血,刺目的鲜红,从她身下迅速洇开,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绝望的花。

“绣橘——!”我肝胆俱裂,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力气,竟挣扎着爬了过去,想要抱住她。可孙绍祖冰冷嫌恶的声音像淬毒的鞭子抽下:“晦气东西!拖出去!扔到后头柴房去!别脏了我的地!”

两个粗壮的婆子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像拖拽一袋无用的垃圾,拽住绣橘的双脚,将她小小的身体拖出了门外,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刺眼的血痕,从门内一直延伸到幽暗的走廊深处。

我扑在那片渐渐冷却的血泊里,十指深深抠进冰冷的砖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垂死的嘶鸣,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最后一点光,熄灭了。黑暗彻底吞噬了我。在这无边的地狱里,我连最后一丝微弱的依靠,也失去了。整个世界只剩下血的颜色和冷的味道。

府里唯一的老大夫被匆匆叫来,只在柴房外略站了站,隔着门板听了听里面那微弱如游丝的气息,便摇着头走了。连药方子都没开一张。两个婆子得了主子的默许,每日只端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冷着脸从柴房门缝塞进去,便算尽了“人道”。我拖着那条被笔洗砸伤、每走一步都钻心疼痛的腿,一次次想偷偷溜去看她,却被守在角门处的恶仆毫不留情地推搡回来。孙绍祖那张铁青的脸和冰冷的眼神,像无形的枷锁,将我死死钉在自己的牢笼里。

煎熬到第四天深夜,万籁俱寂。我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一角,睁着干涩刺痛的眼睛,盯着窗外那轮被云翳半遮的惨淡月亮。一阵极细微、如同耗子啃噬木头的窸窣声从门口传来。我的心猛地一跳。紧接着,一个更轻、更虚弱的,几乎听不真切的声音,贴着门缝飘了进来:

“小…姐…”

是绣橘!那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死寂的心湖!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颤抖着拉开一条缝隙。

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片清辉。绣橘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冰冷的门廊阴影里,像一片被狂风彻底揉碎了的枯叶。她身上还是那件沾满干涸血污的旧袄子,脸色灰败得如同蒙尘的纸,嘴唇干裂,只有那双曾经清亮的眼睛,此刻像两盏即将燃尽的油灯,艰难地、死死地望向我,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骇人的执着光芒。

“小姐…走…走…”她艰难地翕动着嘴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别…别在这…等死…”她用尽全身力气,将一样东西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那是一只小小的、冰冷的、沉甸甸的硬物。

我颤抖着捡起。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是那只元春姐姐入宫前留给我贴身佩戴的玉葫芦。葫芦口,被塞进了一小卷用细细红线紧紧缠住的、浸染着暗褐色斑点的布条。

“去…去…舅…舅老爷…”绣橘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个字已模糊不清。她深深看了我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有千言万语,有不舍,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催促。然后,那点微弱的光熄灭了。她小小的头颅无力地垂落,靠在冰冷的门框上,再无一丝声息。月光静静笼罩着她,像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尸布。

巨大的悲恸和冰冷的决绝瞬间攫住了我。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铁锈味,才没有让自己哭喊出声。我颤抖着解开那红线,展开那卷小小的布条——那是从她中衣上撕下的一角,上面用不知是血还是炭灰写成的几个歪歪扭扭、力透布背的字:

“孙欲害命,求舅老爷救命!”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我的皮肉,直抵心脏!绣橘用她的命,给我撕开了一条血淋淋的生路!

贾府,那两扇曾经象征无上荣光的朱漆大门,在黄昏的暮色里,显出一种破败的灰暗。门上的兽头铜环也黯淡无光。门房还是那个老王头,只是背佝偻得更厉害了,浑浊的眼睛看到我时,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是深切的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二…二姑奶奶?”他声音干涩,“您…您怎么回来了?”

我没有力气回答,也无需回答。我推开他虚拦的手臂,拖着那条几乎麻木的伤腿,踉跄着、几乎是撞进了这座曾经熟悉、如今却感觉无比陌生的府邸。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腐的、混合着药味和衰败气息的味道。园子里草木凋零,太湖石上生满了墨绿的苔藓,连回廊下挂着的鸟笼都空着,积满了灰尘。

我跌跌撞撞,凭着最后一点模糊的记忆,穿过荒芜的庭院,直奔父亲贾赦惯常歇息的外书房。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父亲不耐烦的声音和一个管事唯唯诺诺的应答。我一把推开沉重的木门。

“谁?!”贾赦正歪在榻上,由一个丫头捶着腿,手里捏着个小巧的鼻烟壶。看到我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如鬼、一身狼狈地闯进来,他先是一愣,随即眉头紧紧锁起,脸上毫不掩饰地浮起一层浓重的厌烦和恼怒。

“父亲!”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砖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所有的委屈、恐惧、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我最后一丝矜持。我几乎是爬行到他脚边,颤抖着双手,将那只浸透了绣橘鲜血和临终气息的玉葫芦,连同那卷染血的布条,高高举过头顶。

“父亲!救救女儿!”我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泣血的颤抖,将绣橘用命换来的血书内容和孙绍祖日益显露的杀机,语无伦次、却又字字泣血地哭诉出来,“他要害死我!父亲!看在骨肉的份上,求您…求您救我离开那地狱!女儿…女儿真的活不下去了啊!”我匍匐在地,额头抵着他脚下的砖,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冰冷地淌下。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捶腿的丫头早已吓得停了手,瑟缩在一旁。管事也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贾赦的脸色,由最初的厌烦,渐渐变得阴沉如水。他慢条斯理地坐直了身体,没有看我高举的玉葫芦和血书一眼,仿佛那只是两件肮脏的垃圾。他锐利的目光像冰冷的锥子,先是嫌恶地扫过我沾满泥污的裙裾和枯槁的面容,然后才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种被麻烦找上门的极度不耐。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心寒的威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古就是这个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自己命薄,八字带煞,克了元妃娘娘,如今又怨得了谁?”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钉进我的心脏!我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冷漠的、冠冕堂皇的、属于我亲生父亲的脸。

“在夫家受了点委屈,就跑回娘家哭诉?我贾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他猛地一拍身旁的紫檀小几,震得上面的茶盏叮当作响,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刻薄,“孙家姑爷不过是性子急了些,你身为正妻,不知规劝,不懂忍耐,反倒疑心他要害你?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妇道人家,就该安守本分,顺从夫君!这才是你的命!”

“命?”这个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我早已麻木的心脏深处,骤然迸发出一种撕裂的剧痛!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我死死盯着他,盯着这个给了我生命、又将我亲手推进地狱的男人,所有的委屈、恐惧、哀求,在刹那间被一种彻骨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绝望和恨意所取代。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父亲那冰冷刻薄的“命”字落下的瞬间,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彻底的断裂声响。支撑着我爬回这里的最后一丝力气,连同那点卑微的求生之念,彻底被抽空了。

我没有再哭,也没有再哀求一个字。只是死死地、用一种近乎空洞的眼神,看着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然后,我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高举着玉葫芦和血书的双手。那卷浸透绣橘热血的布条,无声地从我指间滑落,掉在冰冷布满灰尘的金砖地上。我扶着旁边冰冷的椅子腿,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像一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头人偶,一步,一步,拖着那条剧痛的伤腿,转身,沉默地、踉跄地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书房,走出了这座冰冷无情的牢笼。

身后,传来父亲贾赦仿佛松了一口气、却又带着浓浓嫌恶的呵斥声:“还不快送二姑奶奶回去!赖在这里,还想给娘家招祸不成?!”那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地狱。

暮春的黄昏,连风都带着一股腐朽的暖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我像一缕幽魂,被孙家两个面目模糊、力气却极大的健妇几乎是架着塞回了那顶灰扑扑的青布小轿里。轿帘放下,隔绝了外面贾府最后一点模糊的轮廓,也隔绝了这尘世最后一丝微弱的亮光。轿子晃晃悠悠,如同行走在黄泉路上。身体里那把自父亲书房出来后就一直熊熊燃烧的、名为绝望的烈火,似乎烧尽了最后一点燃料,渐渐熄灭了,只留下无边无际、冰冷刺骨的死灰。

不知过了多久,轿身一顿,停了下来。轿帘被粗暴地掀开,孙府那扇黑漆漆、如同巨兽之口的后门出现在眼前。我被那两个妇人几乎是拖拽着下了轿,脚步虚浮地穿过熟悉的、散发着霉味的回廊。推开那间属于我的、冰冷空寂的房门时,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骤然一黑,身体再也不受控制,像一截被骤然砍断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前栽倒下去。

冰冷坚硬的地面撞击着额头和身体,带来短暂的、尖锐的痛感。但这痛感随即被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麻木和昏沉所取代。黑暗温柔地包裹上来,意识如同沉入无底的冰湖,不断地下坠,下坠……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挣脱了所有沉重的枷锁,却又被一种彻骨的寒意紧紧攫住,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耳边似乎有模糊的声响,是风穿过破败窗棂的呜咽?还是远处传来的、不知所谓的呓语?听不真切了。只有一种奇异的宁静,在这无边无际的冰冷和黑暗中弥漫开来。原来这就是尽头。没有想象中的恐惧,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绣橘…我来寻你了…这念头像水中的泡沫,轻轻浮起,又无声地破灭。

不知在这片混沌的黑暗中漂浮了多久,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混合着令人作呕的汗味,如同一只粗暴的手,猛地将我残存的意识从深潭里捞了出来。沉重的眼皮像是被黏住,我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道缝隙。

昏黄的烛光跳跃着,勾勒出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阴影,覆盖在我身上。是孙绍祖。他显然喝了不少,脸色赤红,眼珠里布满了通红的血丝,像两团燃烧的鬼火。他正俯身凑近,那张带着狞笑、被酒气蒸腾得油光发亮的脸,在我模糊的视野里放大、变形,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那只粗糙、带着厚茧的大手,带着令人作呕的温度和酒气,猛地攫住了我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剧痛让我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醒了?”他的声音嘶哑浑浊,带着浓重的酒意和一种毫不掩饰的、残忍的兴味,“还以为你这块破抹布,终于要咽气了呢!”他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仰起脸,对上他那双充满恶意的眼睛。

“啧,”他咂了咂嘴,目光像毒蛇的信子,在我枯槁如鬼的脸上逡巡,“看看你这副尊容…公侯千金?公侯家的丧门犬还差不多!”他猛地凑得更近,浓烈的酒气喷在我脸上,“知道爷为什么敢这么对你吗?”

他顿了顿,似乎很享受我眼中那点微弱的、濒死的惊惧,脸上的狞笑越发扩大,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落下来:

“要是你那个贵妃姐姐元春还在,爷我自然把你当尊菩萨供起来!好吃好喝地养着,哄着!可惜啊——”他拖长了调子,语气陡然变得无比轻蔑和刻毒,“她死了!死得透透的了!你们贾家那点遮羞布,早他娘的烂成泥了!”

捏着我下巴的手骤然收紧,剧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他俯下身,那张狰狞的脸几乎贴到我的鼻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带着一种宣布最终判决般的冷酷:

“如今,你连当初抵债的那五千两银子…都不值了!废物!贱命一条!”

“五千两银子…都不值了…”这最后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带着他口中喷出的酒气腥臭,狠狠烫穿了我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身体深处,那早已崩断的弦,在这一刻,被这极致的轻蔑和彻底的否定,彻底碾成了齑粉。

一股滚烫的腥甜猛地冲上喉咙,压也压不住。

“噗——!”

一口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我口中喷涌而出,溅在孙绍祖那张狞笑的脸上,也溅落在我自己冰冷的衣襟上。是血。暗红的,粘稠的,带着生命最后一点余温的血。

孙绍祖猝不及防被喷了一脸,惊怒交加地怪叫一声,猛地松开钳制我下巴的手,像被烫到一样跳开一步,嫌恶地用手背狠狠擦拭着脸上的血污,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晦气!晦气!真他娘的晦气!来人!快来人!把这快断气的脏东西给爷弄干净!”

他的咒骂声,婆子们惊慌跑来的脚步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浑浊的毛玻璃,遥远而模糊。我的视线迅速被一片浓重的、温热的红雾所笼罩。孙绍祖那张因愤怒和嫌恶而扭曲变形的脸,在红雾中晃动、溶解。

身体的感觉在飞快地抽离,沉重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奇异的轻盈。冷,彻骨的冷,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向心脏收缩。在那片不断弥漫的红雾尽头,恍惚间,仿佛有一线微弱的光亮了起来。光晕里,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袄子,背对着我,似乎正焦急地等待着谁。

“绣橘…”一个无声的名字在我干涸的心底泛起。

红雾彻底吞噬了最后的光影,也吞没了一切声响。无边无际的黑暗温柔地覆压下来,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永恒的、冰封般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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