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惠宁听见自己心脏往下掉的声音：“怎么就进抢救室了？早上小姨还说挺好的。”
姚秀兰声音慌乱：“是，早上医生来查房，看过心跳血压还说挺好的。喂完药，翻了身，没多久那个心率监控器就发出警报，我去叫护士，一过来翻眼皮，摸了脖子，就叫来医生把人推到抢救室去。”
“是休克了吗？”丁惠宁声音颤抖地问道。
“我不知道。”姚秀兰说。
“小姨知道吗？”她再问。
“她也不知道。”姚秀兰说话时，感觉整个人身体都没有力气了。
丁惠宁知道这样问不出什么结果，她果断地说：“我现在马上请假过去。”
她去找雷主任请假，幸好这两天院里不太忙，能顺利请到假。顾不上吃午饭，就坐上开往市区的中巴车。
车子快到医院时，小姨打来电话，她接起来，只听见她的哭声。
丁惠宁的心彻底地凉了。她咽了咽口水，稳住心绪问道：“外婆是不是走了？”
小姨哭得上气不喘下气：“抢救不过来，人走了。人走了，怎么办啊？怎么办？”
郊区农村目前仍旧实行土葬，外婆如今在医院去世，按照殡葬规定，不能将遗体送回家里，只能由殡仪馆火化。
世俗讲究落叶归根，火化对于村民而言，简直是大逆不道。比死在外头不能进村不能进家里，更惊世骇俗。
所以小姨哭得这么慌乱。
二舅和三舅在外婆护理事情上积极，送医院治疗一直不表态，就是不想真出事了自己陷入被动局面。
丁惠宁安抚她：“小姨，你别慌，我在过来的路上了，等我到了再说。我妈怎么样？”
“你妈也不太好。”姚秀春说。
“你们冷静冷静，等我过去再说。”丁惠宁说。
挂完电话，想到外婆的样子，她眼眶瞬间红了。掏出纸巾擦了擦眼泪，随后才给丁向东打电话。
电话接通，一听到丁向东声音，她又忍不住流泪：“爸，外婆去世了。”
这头的丁向东惊诧：“没搞错吗？早上你妈还说挺好的。”
“一个多小时前突然休克，没抢救过来。”丁惠宁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中巴车上的乘客不多，听到她哭，大部分的人都把视线转过来。
丁向东还在家里，他觉得有一股重重的力量朝自己压过来，眼前闪着金星，他需要扶着墙才能站稳。几秒钟后，他问女儿：“你在车上吗？”
“嗯，我听说外婆进抢救室就请假了，现在准备进城了。”
丁向东问：“跟你舅舅们说了没有？”
丁惠宁摇头：“没有，还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妈和小姨情绪都崩溃了。”
丁向东叹气：“我去找他们说吧。”作为一家之主，他该撑起来。
“好的。”
丁惠宁到医院时，外婆已经被推到了太平间，母亲和小姨哭得伤心，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
姚秀兰见到女儿来，哑着声音问：“你爸来了吗？”
她摇头：“他要先去跟舅舅们说。”
姚秀兰双手捂着脸，懊恼地说：“我原本打算退烧了带她回家，没想到突然心跳就没有了。”
丁惠宁替她擦掉泪水，安慰道：“你不要自责，你和小姨没有做错。我去问问医生怎么回事。”
去办公室找到主治医生，医生说：“据经验判断是血栓游到了肺部引起休克，这种情况很凶险，有时候即使抢救及时也无力回天。”
丁惠宁深吸一口气：“我知道，谢谢你们。”
医生朝她点头，眨了眨眼睛：“我也谢谢你能理解我们的工作。”
丁惠宁朝他露出一个苦笑：“我也学医的，定向生。”
“节哀！”
丁惠宁回到病房，向母亲和小姨转述外婆去世的原因，再说道：“收拾好东西，去宾馆房间休息，我们再商量后面事情怎么办。”
姚秀兰姐妹俩现在完全没了主意，只能听丁惠宁安排。
……
丁向东骑着电动车去往鹿角村。
他先去大舅子家，家里只有姚毅和他媳妇在，见着他来了，有些不情愿地打招呼：“姑父来了。”
丁向东没啰嗦，嘱咐他们：“去把你爸和二叔叫过来。”
他鲜少一个人回来，再加上昨天奶奶发烧去医院，大概率是跟奶奶病情有关。姚毅不敢耽误，让他媳妇去叫姚明武，他则给姚明志打电话。
打完电话他问：“姑父，是不是奶奶情况不好了？”
丁向东从烟盒里抽出烟来：“等你爸妈和二叔到了再说。”
如此谨慎，姚毅心里已经明白了。
几分钟后，姚明武和媳妇孙玉芹跟着姚毅媳妇过来。他们夫妻俩有些心虚，低声喊了声姐夫，拿了凳子坐到角落去。
十几分钟后，姚明志一个人回来，丁向东问他：“大嫂呢？”
姚明志不是很在意：“她去别村干活了，现在回不来，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反正这个家也不是她做主，不一定非得要她在。”
丁向东默了默，语气沉重地说：“岳母十一点多情况不好，没抢救过来，已经去世了。”
“没抢救过来？”姚明武愣住，随即用双手捂住脸，哽咽地说，“没有妈了。”
孙玉芹在一旁，脸色也不好。
姚毅和他媳妇一脸淡漠。
姚明志没有悲伤，他生气地朝丁向东吼道：“我就说不要送医院拉回家里来，你们非得送，现在人去世了，你说怎么办？”
丁向东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人不在了，我过来通知你们，不是听你发火的。”
姚明志粗暴地说：“当时没人听我的，这事儿就别叫我管。人死在医院得火化，往后我们在村子里要被别人戳脊梁骨的你知道吗？”
丁向东看向姚明武：“明武，你也不想管是吗？”
姚明武没说话，孙玉芹叹一口气：“姐夫，上头还有大哥，轮不到我们做主呀。”
丁向东看着两个大舅子，鄙夷道：“我到今天算是看清楚你们了，狼心狗肺的东西。”
姚毅维护自己父亲：“姑父你可不能这么说，村子里骂的是我们，人家骂不到长竹村。”
丁向东瞪他：“这儿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他掏出手机，给在外地的姚明昌打电话。
听到母亲在医院过世，大概率被强制火葬，他沉默着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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