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食堂门口，浓郁的香气宛如一条条粗硬结实的牛绳，像牵牛似的拽着人的鼻子往摊位前拖，挡道的狗都要挨一下抽。
寒风吹不散排队学生的热情，长长的队伍从六食堂一直蜿蜒到了长明超市门口。
不管是闻到香味先赶过来的，还是看到朋友圈安利后知后觉过来凑热闹的，加入队伍的人只多不少。
“疯了疯了，上早课的时间不是快到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排队？大家都不用上早课的吗？”
“都神经病吧，不用上早课还不睡懒觉，大早上跑来这里排队……”
话音未落，收到一群人射过来的锐利目光。
“说谁神经病呢，你不也在排队嘛！”
察觉到自己失言的同学讪讪笑道：
“这不是饿急眼了连自己都骂嘛……嘿嘿，我就纳了闷，40块这么贵，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排队？”
“就是因为贵我才高低得尝一尝，看看味道是不是真有朋友圈吹的那么好！”
“巧了，我也是！”
学生们排队聊天的声音被冷风吹到超市老板娘的耳朵里，吹得她心里凉飕飕的。
此时的老板娘双手环胸，神情焦躁地站在超市门口无人问津的泡面摊旁边。
她看看空荡荡的摊位，又扫了一眼从六食堂排队排到超市这边的队伍，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昨晚后勤领导给老板娘打电话了，说六食堂的泡面摊主答应涨价了，让老板娘不要再去找对方麻烦。
还说：“不知道为什么，校长那个大忙人，居然注意到这件事了。”
“校长还亲自交代，在放寒假之前，学校不允许惹出什么乱子，有什么事下学期开学了再说。”
“所以，妹子，这段时间我这边不方便出面，你那里还是低调点吧。”
老板娘听出了领导话里的暗示，大意是近期没法继续为她撑腰了，让她忍一忍，别搞事。
她有些不高兴。
但是想到目的已经达成了，泡面摊主答应涨价了，她心里还是美美的。
这不，今天她难得起个大早，就是特意过来看一眼，没有了低价优势之后，那个六食堂的泡面摊主还拿什么跟她争！
她满心欢喜地来，看到超市门口围了这么多学生，还以为是自己的泡面摊子终于客似云来了。
没想到，走近了才发现，今天一单生意都没做成，这些学生，竟是从六食堂排队排过来的。
老板娘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找个由头就想骂街。
超市泡面摊是个做兼职的女学生在忙活，她小心翼翼地放轻动作，轻手轻脚地收拾锅碗瓢盆，生怕在老板娘暴怒的时候招惹了她。
可老板娘生意不好，心里有火，在她想要借题发挥骂人的时候，就连不犯错都是一种错。
“搞什么！磨磨蹭蹭的！摆个摊摆这么久都没摆好，我说怎么现在都开不了张！
我一个月给你500是白给的？你就光拿工资不干活啊！”
兼职学生赶忙加快了动作，可换来的又是老板娘的一顿呵斥：
“得了得了，瞎忙活什么，现在又没有客人来，装什么勤快！
没看见地上脏啊，也不知道扫扫地，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兼职女学生张了张嘴，似乎想辩驳说：应聘的时候只说了要干摆摊的活儿，没说要扫地。
可钱是人的胆，她缺钱，所以没有胆反驳，只能转身去拿起了扫把。
刚扫了几下，老板娘就“噌”地窜出来，用鸡爪一样细长的手猛地抢过她的扫把，过长的美甲还刮痛了她。
“没吃饭啊你，扫这么轻，能扫干净什么？不知道用点力？看我的！要像这样扫知道吗？这样扫！”
老板娘用扫把在地上泄愤似的乱挥乱刮，掀起满地的雪屑和碎泥点子，全都飞向了排队的学生那边。
“哇！”
“哎！哎！这儿有人啊！”
“怎么往这扫啊！”
学生们惊得跳脚，忙不迭地躲开扫把挥过来的淤泥，一下子队伍就被冲开了一个口子。
看着七零八乱的队伍，老板娘柳眉一挑，露出了些许舒心的神色。
果然她之前骂兼职女生的话都是指桑骂槐，她真正不爽的是那些不光顾她生意的顾客。
她无视那些学生的抗议，得意洋洋地把扫把丢给兼职女生，抬高音量说：
“看见没，就这么扫，这么扫才能干净！”
“好……”
在老板娘的逼视下，兼职女生不得不用力挥起了扫把，还在老板娘的眼神示意下，故意把泥水往上扬。
那些学生们就是再清澈愚蠢，也咂摸出赶客的意味了。
嫌他们碍眼是吧，要把他们扫地出门是吧，行行行。
他们很有素质地没有骂街，只是原地拐了个弯，让队伍在临近超市的地方折了一折。
后面的人配合非常默契，一个接一个跟上去，把队伍从“l”形变成“V”形。
这下子老板娘求仁得仁了。
人家不借用她的门口排队了，超市彻底暴露了冷冷清清的本相，连虚假繁荣都没了。
老板娘看了一眼自己无人光顾但是泡面堆成小山的泡面摊，
还有已经付了半个月工资但是没活可干的兼职女生，
再看一眼排队排到几百米开外的队伍……
这波纯亏啊！
六食堂的泡面摊不是也涨价了吗？听学生议论，还涨到了40块一碗，怎么生意好了4倍还不止？
不行，虽然后勤领导让她别再去找麻烦，但她必须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个门道！
“好了好了，别扫了……”
老板娘压低声音，把正在扫地的兼职女生叫过来。
面对女生疑惑又忐忑的目光，老板娘下令：
“你，去六食堂的泡面摊那里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今天生意好成这样。”
“现、现在去吗？那我们的摊子……”
女生的眼神不自觉瞥向超市门口的泡面摊子。
她是个实在人，应聘了摆摊的兼职，心心念念的就是摆摊的事儿。
可老板娘不是个老实的，瞪了她一眼，像是嫌她不开窍，没好气道：
“别磨叽，赶紧去！跑着去！”
女生“哦”了一声，拔腿就跑。
过了好一会儿，女生回来了，带着一脸意犹未尽、心驰神往的表情，咽着口水回来的。
“老板娘，他们卖的红烧牛肉面，里面真的有红烧牛肉，卖40块钱一碗，好多人抢着买！”
老板娘本来还想问问卖相怎么样，闻起来味道如何，可她嘴巴还没张开，鼻子就先闻到了女生身上残留的香味。
那是一股醇厚浓郁的肉香，即使女生仅仅在摊位旁边站了一会儿，又吹了几百米的冷风跑回来，身上沾染的香味依然那么有存在感。
光闻这味道，老板娘就知道事态有多严峻了。
女生还在继续讲述她在六食堂的见闻：
“我刚去的时候，有人一口气买了八碗呢！这是帮全宿舍都买了，人真好，吸溜——”
老板娘没留意女生最后吸口水的声音，她满脑子都是：
一碗50，八碗400。
400块啊！
这些学生天天嫌她超市里卖的东西比外面贵两三块，可他们一出手就是400，果然她提价还是提少了！
“这种一次性买好几碗的人多吗？”
“多！因为排队很难排，只要前排有熟人，几乎都叫熟人代买，排在后面的很有意见，都吵起来了！
不过，我准备走的时候，摊主已经宣布限购了，一个人最多买两碗。”
“咯——咯——咯——”这是从老板娘牙齿里挤出来的声音。
每人买两碗，有这么多人排队，就算限购也供不应求，想到这老板娘嫉妒得磨牙霍霍。
原来泡面摊主的提价不是让步，而是主动发起了进攻，那她可要正面迎敌了。
校领导不能明着给她撑腰又怎么样，她开了这么多年的超市，有的是卑鄙的商战手段。
“没你事了，看摊子去吧。”
老板娘撂下一句，转身离开。
看似离开，实则顺着排队的人流往前走。
这次她变谨慎了，没有直接冲到萧岚的泡面摊子前，而是开着一辆车打掩护，停在一个能看见摊子的地方。
隔得这么远，车窗只开了一条缝，红烧牛肉的香味却这么浓郁，仿佛空间和距离都已经不存在了。
那香味宛如使用了“缩地成寸”的法术，无视玻璃的阻隔，板砖似的一下一下往她脑门上砸。
她被砸得迷迷糊糊，又是向往，又是恼恨。
咬碎一口银牙，怎么也咽不下心中翻涌的酸水，干脆掏出电话报警。
“喂，幺幺零吗，我要举报，学校六食堂有人卖红烧牛肉面，很多学生吃了有上瘾反应，怀疑里面加了致瘾物，麻烦你们尽快过来处理一下。”
挂断电话，老板娘关上车窗，幸灾乐祸地等待警察的来临。
即使报案人不出面，警察也一定会处理的，尤其是事关到学生的健康，出警只会更快。
等警察来了，这红烧牛肉有问题最好，要是没问题，那也不要紧。
她再举报给消防，工商，食品监督，……
这样一茬一茬地上门调查，整不死也能耗死他。
“哼，老老实实涨价不就完了，让你整这么多幺蛾子，怪只怪你惹了我吧！”
这泡面生意，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抢过来的。
她超市里有那么多临期泡面，要是放假前卖不完，等寒假回来，不都要作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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