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侯看向太子：“身为人子，你可知道你的父皇病了？”
“侯爷这话问的，父皇病重，人尽皆知。”太子道：“有什么话，侯爷不妨直说。”
永昌侯冷笑：“人人都说太子殿下孝顺，如今看来，都是假的。身为人子，竟然不知自己的父皇早就患病。”
太子一脸茫然，他确实不知。
永昌侯告诉他，皇上患有骨痛之症，这种病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发作了。每每发作，疼痛难忍，却查不出个具体病因。好在这个病不是时时发作的，只会在一些特定的时间。可这个特定的时间是什么，无人知晓，也寻不着任何规律。
因为骨痛，他常被太上皇训斥，以为是他故意装病偷懒。因为骨痛，他也常被太后娘娘训斥，觉得他是在懈怠。因为骨痛，他习不得武功，练不好马术，却被人认为资质不佳，不配继承北凉的万里江山。
他在意的人不信任他，看不到他被骨痛折磨。在意他的人，也看不到他为太子，为皇帝这个身份所付出的努力，承受的痛苦，他们只在意他够不够格，能不能行。
永昌侯怒斥太子：“他是太子，是皇帝，你的父皇，可在这些身份之下他是个人。你们有谁真正的关心过他，在意过他？”
太子无言以对，他确实不知道他的父皇患有骨痛之症。
永昌侯又说，皇上继位后，他本想留在皇上身边辅佐，然皇上记得小时候对他的承诺，放他出宫，逍遥天地。临别之际，把酒言欢，酒还未饮，皇上的骨痛之症犯了。
周边都是人，他要顾着皇上的威严，不敢被人知晓，硬是忍着走进殿内。他蜷缩在地上，生不如死，生生挨了三个时辰。清醒后，他看着守在他身边的永昌侯，笑着问了句：“是不是很狼狈？若是被他们瞧见了，又该笑话我。我这一生，是被注定好的。做什么，学什么，跟谁成亲，与谁生孩子都要听从旁人安排，就连衣食住行都由不得我，唯有你，是个例外。”
皇上知他飞不出那座叫皇宫的牢笼，他让永昌侯帮他出去看看，代他去看那些没看过的风景，见那些没见过的人，吃那些没吃过的东西。若是有朝一日他腻了，亦可回到京城，无论是侯爷，王爷，还是他的皇位，他都可以给他。
永昌侯不在意那些，他只在意皇上的身体，只想让他少受些苦楚。
他答应皇上离京，却不是为了游历山水，而是寻求治疗他骨痛的方法。他不爱这个天下，不爱黎明百姓，对那些民间疾苦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在他看来，天下如何与他无关，百姓如何亦与他无关，
贫困也好，战乱也好，都是自己招惹的，与他没有半分干系，他没有害人，亦不需要为此承担什么。
可他的皇兄爱这个天下，自他出生，他所学所做皆是为了这个天下，为了黎民百姓，他想要他的百姓们过上幸福安乐的日子。爱屋及乌，他是为了他的皇兄才去做哪些与民有利的事情。
陆知鸢长哦一声：“难怪你的行事风格亦正亦邪，原来是因为爱屋及乌。侯爷未曾娶妻，亦没有心仪之人，侯爷您该不是喜欢皇上吧？”
永昌侯没有回话，面色平静，似乎是默认了陆知鸢的这种猜测。
陆知鸢摸了摸鼻尖儿没有继续说下去。
永昌侯找了五年，遍寻天下名医，终于找到了皇上患有骨痛之症的原因。有人在他幼年时，往他的大腿里刺了一根针。针随血液游走，扎在哪里，哪里疼。针是谁刺的，何时刺的，已经不可考究。针是外物，不是病症，故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们诊断不出来。
那位大夫倒是诊断出来了，可针已经在皇上的身体里待了那么些年，早与他的身体融为一处，想要取出谈何容易。
为了取出那根针，永昌侯又找了两年，终于在南疆找到了一位蛊医。那位蛊医利用蛊虫将盘踞在皇上体内的银针取了出来。
二十多年，皇上的身子早已被那根银针折腾的千疮百孔，
就算取出来了也是命不久矣。自拿之后，永昌侯便专注于寻找续命之术。
这些年，他去过很多地方，尝试过很多法子，然结果却是越来越糟，直到他听见那个传说，去了那个村子，见到了村民口中的那条大蛇。
他在村中住了一年，仔细地观察村子里的每一个村民，细探村中的每一个传说，结果发现，凡是被那条大蛇咬伤而未咬死的人，都会长寿，且于相貌上变化不大。
为验证自己的猜想，他特意搬到蛇巢附近，命人捉来穷凶极恶之人，将他投到蛇巢附近。
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都被蛇吃了，唯有一人活了下来，永昌侯将他养着，观察他的每一处变化。
他见过许多被蛇咬伤的人，他的伤口与那些伤者不同。伤口里纠缠着蛛丝一样的东西，应是大蛇的唾液。然与唾液不同，它异常的黏，挑不出，拉不动，割不断，与伤者的经脉紧紧相连。伤者没有流太多的血，伤口却难以愈合，连皇室里最好的金疮药都无能为力。
伤口愈合，会留下很难看的伤疤，身体却会发生一些不易察觉的变化。例如，力气更大了，不容易生病，原来的病也都好了。
活下来的那个患有胃疾，不能吃酸的，辛辣的食物，不能饱腹，也不能饿着，一旦吃了，或者吃饱了，饿着了，就会腹痛难忍。在他伤口未愈合的那段时间，他曾亲眼见到他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他给他请了大夫，大夫的诊断结果与他自个儿说的一模一样。
伤口愈合后，他的这些症状消失了。为弄清是何原因导致的，他命人剖开了他的肚子，观察他的胃。经仵作勘验，他的胃上原有两个小孔，那两个小孔便是引起他胃痛的主要原因。此外，他的胃比着常人的胃要大一些，薄一些，应与他早年的生活习惯有关。
被大蛇咬伤后，他的胃被那些像蛛丝一样的东西包裹起来。仵作和大夫都认为，蛛丝是让他感觉不到胃痛的关键。
“他的力气变大了也跟那些蛛丝有关？”
“不是力气变大了，而是对那些东西失去了感觉。”永昌侯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是疼，什么是重，什么是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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