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隆兴六年，二月二十九日，晴。
皇帝周衍，下罪己诏，将大周近来的一切过错都归于自己身上，并将皇位禅让给八岁的周弘。
这一消息，听起来匪夷所思。
所谓禅让，当然是把位子让给更加贤明的人，但周恒却让给让了一个八岁的孩子。
关键这个孩子现在说话都说不好。
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这不过是凉王和冯琅的提线木偶。
甚至比吴氏一党有过之而无不及。
凉王萧定如今已经被加封为大将军，总领天下兵马。
实际上从这次勤王就能看出来，还愿意听朝廷号令的封疆大吏已经不多了。
基本都在隔岸观火，保存自身。
似乎只有蜀王主动出击，至于司马安，当时起兵不过是为了自保。
没见后来蜀王和凉王先后入京，他吭都不吭一声。
新丞相府，冯琅与儿子冯玉麟相对而坐。
“爹，你与凉王一文一武，总领天下朝纲，可为何要立一个傻子为帝呢？”
冯玉麟颇为不解，新帝的“傻”他也略有耳闻。
冯琅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周衍虽是夸夸其谈之徒，但总归是有些号召力的，这次政变若不是凉王，也无法成功。凉王想学吴氏要一个傀儡，那便成全他，”
“可是爹，如此一来，必不能令天下臣服。”
“哈哈哈……”
冯琅突然大笑。
“若是天下安定，还怎么给你妹妹报仇？！他们周家的，没一个好东西！”
冯琅的表情变得凶狠起来，那天朝廷派人强行接走冯玉卿的时候，他无论怎么阻止都没有用。
要不是周室无能，要不是周琬逃走，他的女儿如何能被送给金人！
这天下，越乱越好。
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想亲手埋葬整个大周！
所以他早就暗中联络凉王，把凉王迎了进来，因为他知道凉王也并非明主。
要不了多久，一定会将大周弄得更乱。
忽然他话音一转。
“周琬虽然可恨，但她是蜀王之妹，蜀王在蜀州名望非常，你若能得到周琬，蜀州便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冯琅沉声说道。
反正传言中杀蜀王的，也不是他冯琅，而是前皇帝，周衍。
若是能拿到蜀州，或许他冯琅，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也能争上一争。
“她不是逃走了吗？”冯玉麟说道。
“我已派人去找，只要还没出中州，就一定能找到！”
听了冯琅的话，冯玉麟心中隐隐泛起了一丝期待。
“不过盯上周琬的可不止我们。”冯琅又说道。
“还有谁？”冯玉麟的声音有些急切。
“青州刺史，辅国将军司马安，他也派了青州兵，沿着安原城退下来的三万蜀州大军的路线寻找，他的儿子司马文也是一位贤才。”
“司马文。”
冯玉麟呢喃一声，这的确是个劲敌。
当初长公主举办游园诗会的时候，他便说出过令人震惊的话。
“还有凉王也派了人，他宠爱的那个小儿子听闻长公主貌美，乃长京城之最，想要得到。”
“哼，无知小儿！”冯玉麟冷哼一声。
“麟儿，为父给你起这个名字，正是因为你是我冯家的麒麟儿！从前我冯家空有一个祖上传下来侯爵，却没有太大实权，导致你妹妹被迫送给了金人，而我们却无能为力，这，都是为父之过。
从今往后，为父当不惜一切全力培养你，让你逐渐掌控大周！将来不仅要将你妹妹救回来，还要将欺辱他的金人犁庭扫穴！至于凉王，匹夫尔，不出三年，必亡！”
冯琅面色涨红，眼神中尽是狠厉。
当初杨临也调戏过冯玉卿，但是他倒没那么恨杨临。
因为他看得出来那是针对杨临的局，他女儿冯玉卿只不过刚好碰上了罢了。
而且杨临也并没有对冯玉卿造成实际的伤害，甚至都没碰到过，只是言语上，以及动作的不雅。
所以那天朝议的时候，他只是说将杨临贬为庶人。
但这次，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在金人那受苦，就心如刀绞。
恨不得直接带兵横扫金人。
但现在，他第一要做的就是先毁了大周！
……
与此同时，中州松山城附近的一条小路。
一行两百余人的队伍正在休息。
周琬端坐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脸色很不好看，上面的两条泪痕清晰可见。
“殿下，您之前从长京城逃回蜀州，也是走的这条路？”
东方昱持着羽扇走到近前，
周琬闻声站了起来，点了点头。
“东方先生，当初杨状元担心我不见后，他立刻就出了城，会引起吴太后的怀疑，所以选择北上绕路。”
“杨状元的确心思缜密，有勇有谋，之前听王爷所言，杨状元发现完颜修录的粮仓在松山城后，不仅设计夺城，还摆出空城之计火烧完颜修录，此等计谋已可称之为当世谋主。”
东方昱在说的时候，眼中冒着光亮。
“他总是有些奇怪的主意。”
说着，周琬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
自从周恒死后，她从未开心过。
再走曾经的路就像是一下回到了过去，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一年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东方昱望了一眼天际，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但他最聪明之处还不在这。”
“东方先生说的是？”
“杨状元聪明之处在于不入朝堂，让自己置身事外。”
东方昱顿了顿，继续说道：
“数月来，长京城内动荡不安，诡谲云涌，世家大族反复横跳，权力频繁交替，受到牵连者甚多。而杨状元，即便前皇帝周衍掌权，他也不入朝堂，证明他早就察觉到了危机。
想来一个长期受到控制的皇帝，其内心深处掩藏的会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绝不是他表现出来的英明。实际上王爷，也懂这个道理。”
说到周恒，东方昱眼眸微微低下，神色复杂。
他早就猜到过周衍可能会对周恒不利，但没想到发生的这么快。
毕竟那才清君侧不久，很多事情还没走上正轨，谁能想到周衍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就算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也要时间不是。
“可即便王兄全力挽救了大周，甚至付出性命，最后仍然失败了。”
周琬低着头，似乎又有些哽咽。
闻言，东方昱叹息一声。
他并不支持周恒的做法，甚至想过不去帮他，但最后又无可奈何。
若是周恒没有疾病，他定会全力辅佐周恒登上帝位，随后发动变法。
可宇宙中，哪来的如果？！
东方昱神色忽然严肃起来。
“殿下，王爷所做的一切，并没有失败。”
周琬抬头看向东方昱，听见他的话音又接着传来。
“王爷说过，为了大周他愿意赌一把，胜了，大周得以延续，败了，大周也不会亡于金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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