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心还在怔神。
冬萤已转身离开，她脚步轻快、身形迅速远去。
李半心摸着下巴，眼神玩味：“明明心底不喜欢我，却真心诚意的希望我好好活下去啊。呵，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你对我心生怜悯，还是说，你也知道东玄七极的真相。所以哪怕是哄骗也想让我离开，好破坏博士的计划吗？”
“嘿嘿，你可真有意思啊……小冬萤。”
李半心低声唤出了冬萤的真名，可惜冬萤早已远去，没有听见。
当然，李半心本也不是说给她听的。
“您觉得呢，博士？”
阴影中，一双门扇大的眼瞳虚影慢慢凝结。眼瞳的主人隔着遥远的虚空看着李半心，不知道已经在那看了多久。
博士的声音从虚空彼端传来：“你杀了樊东离。”
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喜怒。
“抱歉，不小心没留住手。”李半心摊了摊手，“毕竟要言灵之主可不好糊弄。就像之前为了让她相信我有反心，我也只好牺牲了不少‘同伴’呢。”
“樊东离可是东玄七殿镇守。”
“无所谓吧。东玄七极不过是七情人柱，最后的祭品罢了。反正我们都要死，我也只是送老樊先走一步罢了。”李半心语气平静的说着令人惊悚的真相。
“七情人柱不过候补，死的也可以不是你们。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否则为何来谋取樊东离的不灭之源。”
“啊，您所言极是，是我错了。”李半心右手敲在胸口，鞠躬道歉，旋即话题一转。
“所幸您吩咐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冬萤已获取司命心源的坐标，现正在赶去。”
“计划圆满完成，她完全没意识到，我故意接近她，表现出自己的小心思甚至对您的不满，都是您的安排。”
“不管是她来找我提出的交易，还是她想要探寻的秘密，这一切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您可真是安排了一出相当有趣的大戏啊。嘿，我非常期待着当她得知真相那一刻时的表情。”
“哦对了，需要我去往司命心源所在给她准备好‘惊喜’吗？”
“不必了，你即刻回第六殿坐镇即可。”空气微微颤动，博士的声音落入李半心耳中，“我特许你待在最近的vip席上，观赏旧世界的落幕。”
“遵命。”
眼瞳消散，如芒在背的注视感悄然褪去。
李半心叹了口气：“别怪我啊小冬萤。和博士比，你还是太嫩了一点啊。”
他直起腰来，目光顺着力量流走的方向落向殿外虚空。
本该是与世隔绝的虚无空间，正被撕开豁口。
一道凛冽霸道的刀光轰然斩破空间障壁，苍白雷霆电火四射。
张崇身披雷霆，从天而降。
他满脸焦急、半身浴血，一身闪电带火花，显然是披荆斩棘历尽千险，终于杀到了这里。
然后，一头跳进了博士耐心等待的陷阱。
在张崇杀入虚无空间的瞬间，尚世四蓄势已久的源道术领域恰到好处的展开。
李半心不知道博士是如何算准张崇出现的时机，但博士也不是第一次展现这种近乎预言的能力了。
所以李半心才背叛了冬萤，因为他只站在胜利者的一边。
李半心看着虚无天穹。
博士的力量洪水般涌入，支撑着尚世四的源道术领域超负荷催动，无声无息的将张崇侵入缺口方圆附近百丈空间尽数替换。
张崇踏入司命天宫的瞬间，便陷入了尚世四的源道术领域而不自知。
尚世四的源道术堪称这世上最无解、最难以对抗的招式，即便是神明陷入其中也未必能脱身。
唯一的缺点便是发动前置极其漫长、条件苛刻，麻烦得要死。
冬萤的推测其实对了一半。为了确保尚世四源道术发动的时机与顺利，博士此刻的确会有那么一刻分不出心神。
但那并不是为了战败的黄歇兜底，更不是为了葬送那群道门子，而是为了张崇！
“嘿，果然，我就知道，你才是真正的主角啊。”
“什么九星连珠、天时地利，博士整这么大一出，归根结底是在等着这一幕啊。”
李半心弯起嘴角：“你终于还是来了啊。”
“雷帝，张崇！”
……………………
张崇在奔跑！
有生以来从未这般用尽全力的奔跑着！
雷霆电火在血管中奔涌，张崇早已将加速催到极致！
他的双眼通红，心焦如焚。
这一路上他已经见到了太多的血！
他看见吸血鬼和人类的血液染红了整片大地。
他看见死殿前，整排整排的道兵压着头颅齐齐倒下。
他看见那些相处不过短短数日的道门子们，一个个战死在前进的路上。
他看见死殿尽头，糖果等熟识面孔仅剩的破碎残躯。
他看见天下无敌的申屠无头的身躯，紧拥着死去的兄弟。
张崇胸膛起伏不定，连气都吸不上来。
他甚至来不及感伤，因为死殿之前那扇被风烈打开的空间门正渐渐缩小，进入司命天宫东玄七极殿的门扉即将彻底关闭。
现实不是漫画，主角感伤的时候时间都会停止，现实连一点感伤的时间都不给你。
张崇只能拔刀。
雷霆冲天，血色遮蔽眼眸。
雷与鬼的混血力量毫无保留的倾泻爆发，将张崇的力量瞬间推至非人之境。
一刀斩落，连空间都被撕开缺口。
噼里啪啦声响不绝，空间如玻璃般龟裂碎裂。
巨大缺口内，漆黑混沌仿如深渊厄兽张大着嘴，要将人吞没嚼碎。
张崇抿了抿唇，一跃向前。
坠入虚无。
……………………
“啊！！！”
不知过了多久，张崇猛的发出凄厉惨叫，整个人蹦了起来。
他脸色狰狞，神情焦虑，犹如一只挣扎的野兽，凶狠的瞪着四周。
温暖的阳光打在他脸上刺得他眼睛生疼，几疑身在梦中。
眼前是明亮的高中教室，班里同学正或诧异或惊愕的眼神看着他，窃窃私语不停。
黑板上写满了数学公式，年轻的数学老师盯着他，眼神凶狠。
同桌拉了拉他的袖子：“虫子、虫子？张崇你特么的疯了！这可是魔鬼林的课！赶紧坐下。”
张崇盯着那张面包脸看了半天，迟疑的道：“林、林胜志？你怎么在这？我怎么在这？”
林胜志一脸“你特么在说什么傻话”的见鬼模样：“你在说什么胡话？上课时间不在教室，我们能在哪里？”
“可是我……”
“张！！！崇！！！你们闹够了没有！！！”年轻的数学老师已经彻底暴怒，一根粉笔从中掐断，用力朝张崇扔来。
张崇呆呆的看着那粉笔，下意识的便要躲避。
身体却沉重缓慢，就像是一个完全没有力量的凡人，对，就像是曾经那个只是作为普通高中生的他。
（咦？我在想什么？我不就是个平凡的高中生吗？）
下一秒，啪的一声。
粉笔砸在额前，张崇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黑，向后便倒，晕了过去。
耳旁惊呼声此起彼伏，一双大手在背后撑住他。
“卧槽！你搞毛啊？！……张崇？张崇？！老师！张崇晕倒了！”
“别装晕！！！……真晕了？？？快！快送医务室！！！”
嘈杂声此起彼伏，张崇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头脑一片混乱，慢慢昏厥过去。
我、我为什么在这里？不对，我一个高中生在教室上课不是正常的吗？不对！我刚才……咦？我刚才在干什么来着？我、我……
张崇再度醒来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
看房间陈设，似乎是校医务室。
他坐起身，探头看了看窗外，夕阳正好。
操场上一群男生正在打篮球。每当有漂亮女生经过，运球的男生便开始花里胡哨的炫技，引来欢呼或起哄。
一派和平景象。
唰。
张崇回头，拉起窗帘的是熟悉的面孔，同桌林胜志。
“哟，虫子你醒了啊。没想到你装晕也很有一手嘛。老林都被你吓到了。忙不迭让我给你送医务室来，还特许我在这陪你。”林胜志一手拿着烤肠，一手开了罐可乐吨吨吨的灌了两口，旋即递给张崇。
张崇没接，他上下打量着林胜志，试图看出一丝破绽。
林胜志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他讪讪的收回手，又吨吨吨的灌了两口可乐，打了个嗝，发出舒爽的感叹。
下一秒他惊愕的叫起来：“虫子你、你干嘛？”
张崇猛的伸出手掐了林胜志的脸一下。
林胜志跟见鬼一样的往后连退几步，大叫道：“卧槽你这变态！老子不好这口！”
张崇没理他耍宝，他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手掌。
手掌细皮嫩肉的，跟着谭岚修行、一路厮杀过来手上逐渐粗糙的老茧一颗不剩，或者说，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反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剧烈的疼痛清楚的告张崇，这不是梦。
林胜志吓了一跳：“靠！你又干什么？噩梦还没醒啊？”
张崇开口，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喝过水一样：“我好像做了个……”
“很长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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