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九送回房间后，蓝调和大风天都睡不着了。
喝酒应当助眠，但对“灾厄尽散酒”的酿造者而言，命运掀起波澜，让两人迟迟无法入睡。
真正的命运也许在这杯酒诞生之前就已经注定，而它不过是对真实命运的惊鸿一瞥。
譬如属于照肝胆的镜花水月，又比如群山的尚未揭示的大雪山与彩虹江之石。
“不如去外面走走，明天也没什么事情。”大风天提议道。
她们坐在黑色区域，一同透过小窗望着外面的月光。
云卷云舒，月光时隐时现。
两人牵着的手缓缓松开，蓝调应了一声，便消失在原处。
大风天手中尚有余温，她转换视角，看着蓝调轻手轻脚地走向门外的长廊。
“你想去哪里？”蓝调一边走一边问她。
“嗯......去住宿区以外的地方吧，我不想再遇到石竹刺了。”
蓝调有些好奇：“为什么？你觉得她是你的情敌？”
大风天没好气地骂她：“神金，你不嫌尴尬我都替你们尴尬。”
蓝调笑了笑，主动绕开了石竹刺常走的那条路。
当时大风天和石竹刺之间的气氛确实过于僵硬了，至于蓝调其实也不太想碰到她。
对方如果真的认出自己来还挺麻烦的。即使她不会告知灯塔，蓝调也很难完全放心。
这么想着，她不知不觉中走到了街上。
现在已是深夜，几乎所有的灯光都已经熄灭，偶有几扇窗户里透出微弱的光晕。
新世界里没有鸟雀啼鸣，夜晚显得极为寂寥，安静到令人感到心慌。
若是大风天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她肯定会加快脚步，说不定还会频频回头。
她自己分明就是幽灵，怎么还怕上同伴了？
大风天也说不清，她时常忘记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总把自己当成和蓝调一样的活人来看。
兴许是占用她的身体太久太久了。
有个词叫什么来着？鸠占鹊巢？李代桃僵？感觉都不是什么好词啊。
“你不怕吗？”大风天问道。
蓝调托着后脑勺，闻言懒散地问道：“怕什么？鬼魂？”
“嗯哼。”
蓝调立刻笑出声来。
大风天见她笑得开怀，不解又郁闷：“有什么好笑的？人怕鬼很正常吧？”
“哈哈哈，你都不怕恶魔，为什么会怕对你毫无威胁的鬼魂呢？”蓝调收了几分笑，“再说，你不也是一只幽灵？”
“话虽如此，你想，无数你看不到的存在都在暗处窥视着你，这不可怕吗？”
蓝调继续往前走：“一点也不可怕。所谓鬼魂，不过是人类死去后汇聚而成的灵魂力量体，简称灵魂。”
大风天听到“灵魂力量”四个字，顿时福至心灵，立刻恍然大悟：“这样一想，人类和幽灵的区别也不大欸。”
“是不大，只是我们有肉身作为载体，而鬼魂没有。”
蓝调站立在原地，朝面前伸出一只手。她笑道：“要不要见见你的同伴？”
大风天一惊，骂道：“我不要见鬼！”
蓝调听话地收回了手，有很多术法都可以召唤灵魂，只是它们都松散无比，意识全无。
当真只是一团能量而已。
世人都觉得鬼魂有心智有灵体，其实根本没有，这才彰显出生命的可贵。
蓝调逗她逗得开心，也不打算把鬼魂的真相告诉她。
就让她觉得自己是幽灵吧。至少这个错误的鬼魂理论很好理解，也易于接受。
她不会知道自己连鬼魂都不是，只是一缕被蓝调强行掰扯回现世的意识。
蓝调一直觉得，既然神明没有设置天堂地狱，那魂灵便只能留在人间。
为了不打扰活人的生活，那这些借宿的魂灵也就不应该存在多余的意志。
至少新世界是这样的，旧世界如何蓝调并不知晓，也没必要知晓。
“我们各退一步......你只要......”不远处的深巷中忽然传出人类的交谈声。
蓝调嘴角的笑容转瞬而逝，身体立刻贴着墙壁，冷静地偷听那阵交谈。
但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她，声音戛然而止。
“真见鬼了？”大风天愣了一下。
“要是鬼就好办了，可惜是人。”蓝调回道，面无表情地走进巷子。
果然已经空了。
这是一条有好几个路口的暗巷，四通八达，刚刚发出声音的人不知选择了哪个方向。
巷子黢黑，只有和大路相接的位置有几片稀疏的月光。
“我们逛街时都没见到过这个巷子欸。”大风天说道，“你不开手电筒吗？”
“也许他们没走，而是在暗处窥视着我们。”
她这一句话吓得大风天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声音发颤：“那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和他们彼此都看不见对方，是吗？”
蓝调轻笑一声：“算是，所以最好不要开灯。”
大风天忽然觉得人类也不比鬼魂好，尔虞我诈，自相残杀。
人家鬼魂好歹相安无事，既不伤人，也没听说有内斗！
蓝调听到她的愤慨之言，感到越发好笑：“现在是我们破坏了人家的好事，他们怨恨我们才对。”
大风天支支吾吾，半晌憋出一个解释：“要是正经事肯定不会在这里说！一看就是有问题的呀。”
她说完还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觉得非常有说服力。
蓝调笑了笑，注意到本就黑暗的巷口变得彻底看不见东西了。
这说明刚刚有个驱魔人在那边，身上的光晕在蓝调眼中成为了一个不太明亮的光源。
只有驱魔人才能看到同类身上的光芒，这光芒不存在于真实世界，而是在彼此的眼中和心中闪烁。
蓝调很快离开了深巷。
“......走了吗？”大风天问道。
“嗯，走了。”
大风天松了一口气，她真怕刚刚就这么打起来。
虽说蓝调不太可能会输掉，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着实有几分吓人。
“刚刚的声音好像是个女人，听上去还挺年轻的。”大风天说道。
蓝调点点头，她的耳力比大风天还要好。
她肯定在现实中听过那人说话，不然不会有那种熟悉的感觉。
她们一会谈鬼，一会躲人，散步的好心情也全都被败光了。
大风天表示不想继续散步了，蓝调便无言地往住宿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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